远在他乡的小路易,并不知晓自己的母亲即将要升级当女皇,自己的身份也将从王子变成皇子的喜讯,即便知道了,以他目前的处境来说,这也着实没有什么值得庆贺的——不管他的身份是王子还是皇子,总还是北方人的俘虏,而且,他还刚刚送别了奥拉布大叔。
倘若奥拉布大叔的年龄小上十岁,或是没有在卡拉曼人手里受过那样的虐待,或是在渡海后能得到有营养的食物和一段平静的时光调养,他也许可以健康地活上很多年,可以再次看到他在真理土地上怀念了无数次的纽斯特里亚的海岸和图尔内斯特大教堂的银色圆顶,可以欢喜地迎接自己孙儿的降世并带他们到图尔内斯特大教堂去还愿礼拜,然而,没有如果,北方人看在他有养马的才能上没有特别地苛待他,但是他身体的元气已经在残酷的奴隶生涯和提心吊胆的逃亡中消耗殆尽,那次下河救路易着凉后便一病不起,而这种病在没有抗生素的时代是能害死一个壮小伙的。
他在凌晨的时候过世,一双混浊的眼睛仍然不甘心地望着那苍白的天光,似乎要在天上望到魂牵梦绕的故乡,路易替他阖上了双眼,觉得应该为他念一段经文,但他在学校里所学的有限,宗教知识就更少了,这时候绞尽脑汁能想起来为他念的只有一段过节时候唱的圣歌:“孩子们头戴花环,鸟儿欢乐飞旋,在这神圣的日子里,我们列队去山上,看那蓝天白云,看这奇妙的世界,造物所造的世界,我们都要归到‘它’那里去,为它添砖加瓦……”
即便是这歌,他也没有来得及念完,因为无论是北方人,还是别的什么奴隶主,都不会觉得有必要为了给一个老奴隶完整的葬礼而耽搁行程的。路易能为奥拉布大叔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抱了几块石头压住他的尸身,好叫野狗和乌鸦不能马上吞食他。
北方人的队伍继续前进,一座座的教堂、修道院、村庄因为他们的到来而燃起滚滚黑烟,这个国家的守备力量似乎比曾经的纽斯特里亚更加空虚,很快,路易就知道了这是为什么。
这些北方人在罗特人的领地上受到了款待,如同路易以纽斯特里亚人的身份在芬贝陶修道院受款待一般,这些异教徒和“虔诚的”罗特人领主称兄道弟。领主为他们的人马预备了饮食草料和休息的地方,又拿出白晃晃的银钱来贱价收买北方人从各处掳掠而来的财物和奴隶。从修道院和教堂劫掠来的经书和圣物,也在这里卖出去了,高贵的领主命令他的教士在经书的扉页上记载他从北方异教徒手里赎出圣物的义举,然后把这些宝贵的财物收藏在自家的教堂,或是送到交好的贵族那里作为贵重的礼物。
他们之间更深一步的事情,就不是路易这等俘虏能够打听得到了。他在到达罗特之后过了四天,就被卖给了罗特领主的管家,然后又被罗特领主的管家,卖给了一个即将去永恒之城朝圣的大人,两次交易都决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他们跟牲口一样被一个个掰开来看了牙口,路易因为细瘦的关系,在卖给罗特领主的时候特别打了折扣,然而在转卖的时候,管家把他洗洗刷刷,又卖了一个高价,叫路易很是领教了一下什么叫生财有道,难怪罗特领主和北方人虽然教派不同,可处得比亲兄弟还亲。
跟路易一起被出卖的还有两个农夫,他们都是不幸为了捡柴,为了放牧等事,在森林里走得远了点,和罗特人领地走得近了点,被像野物一样活捉了来出卖的——哎!这个时代呀,邻居也不见得比北方人亲切多少!他们都被另外的买主买了去,听说是要送往某个矿场挖矿的,他们都觉得路易是交了好运,可以做一个跟马的小厮,不像他们前途无亮。
路易自然不会跟他们一般见识——他觉得自己再悲惨也没有了——永恒之城和纽斯特里亚的敌对关系,他还是知道一点儿的,到那里,岂不是才出火坑,又落油锅,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返回故土呢?
不会落个跟奥拉布大叔一样无声无息的结局吧?
想到这里,他的噩梦比之前的更厉害了,以前只是惊吓,现在更添了无望的愁苦,叫他简直不能支持,然而主人的皮鞭,又逼着他一步一步往那光辉之城走去。
安娜此刻的遭遇,粗看似乎比路易强上不少,她一没有落水,二没有挨饿,三没有被卖来卖去,而是一次性被卖给了一个高贵的主子,所以,依着她那位同伴的说法,她是“幸运的安娜”,哦,现在按着她新主人的意思,改名叫“幸运的卡莉亚”了。
幸运的卡莉亚在被卖的当晚就和主人同房了,第二天她一早被叫起来去厨房干活,既然是一位高贵的主子,他家里要吃饭的人口也就很多,他的妻妾和女奴们都从早到晚地在厨房里干活,然而卡莉亚从来就没有干过厨房里的活计——作为贵族小姐,她其实从来没有干过任何活计——不过,在这里,可不兴什么数学老师告状的,饭只要上得晚一点,或是味道上出了点岔子,卡莉亚的那位“老爷”为了显示他的无可争辩的权威,就会冲进厨房,随手抓起金属汤勺或是一根硬邦邦的劈柴,狠狠地对着离他最近的一个女人,劈头盖脸地抽下去,直到打得她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为止,不管那个女人是女奴还是他的妻子,在这里,这两种身份差得其实不太多,一样要陪睡,一样要干活,一样要挨打。
让数学老师头疼无比,也不大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