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奴她们在溟海深渊守了化劫千年,化劫千年一醒,醒后需喂食,她们于三十年前便开始为它觅食。
这几千年来,她们从未主动寻过月家族人,一直在等我们找她们。
我问她们可认识原清拾,她们纳罕摇头。
夜鸟戚鸣,寒意露重,我呆呆望着夜空,渐渐有些撑不住了。
几日的船上漂泊,中午的马车颠簸,眼下的夜深冰凉,饶是我神绪再纷乱,最后也不知不觉的倚着墙石闭上了眼睛。
大约寅时左右,城门忽的大开,我从浅梦里转醒,一队人马握着火把从城里急急奔出。
一骑当先的高大人影看着眼熟,是楚钦,我刚要喊出声来,却发现喉咙被归海钉封住了。
而我身边,正蹲着一个满脸含笑的老婆婆。
她眸色闪亮,唇角笑意慵散,语声虽老,语调却很轻畅:“初九,我终于找到你啦。”
我眨巴眼睛,卿萝。
旋即一阵鸡皮疙瘩不分时宜,泛滥似的簌簌掉下。
我老早说过她的神态让吴挽挽似有了倾城之姿,美人在骨不在皮。
可是如今这么一个风鬟雾鬓的老婆婆……
如果你在街上看到一个七老八十的妇人一蹦一跳甩着两根发髻,你会是什么感觉?
现在自然是没有这么夸张,可也差不多了。
她单手撑起腮帮子,浅笑望着呆愣的我:“想我了么?”
我当即摇头。
“我可想你了。”眼珠子笑吟吟的,“还有唐采衣。”
我的四肢都被封住了,动弹不得。她慈爱的拍拍我的肩膀:“不用担心,你那可怕的灵根被我封住了,你现在生死都在我的掌握中哟。”
“……”
她灿然一笑,伸手将一簇头发在指尖绕着:“你什么神情?我说了让你不用担心啊,我这么大度的人怎么可能跟你算旧账?”
我眼角抽了抽。便听她又懒懒说道:“不过我有个忙还是得要你帮的,前嫌可以不计,新仇就不好说了……”
她指指我的脖子:“我先解了你这儿的封印,你不准大呼小叫,否则……”她笑笑,没再说下去。
我乖乖点了点头。
一根淡蓝色的透明晶钉从我喉间取出。她将它们捏作烟汽,淡淡道:“我需要一具新身体,你也看到了,这老太婆的身子实在不好用。”
我咳了几声,语声粗哑的低声说道:“你比她还老。你叫她老太婆,你臊不臊?”
她凉凉的斜视我,我眨了眨,毕竟小命还在她手里捏着,垂下眼睛:“你想要我帮你找?”
“嗯。”她应了声,径直说道,“我要年轻漂亮四肢健全的,个子太矮的不行。眼睛太大的不要,嘴巴外凸或是地包天的也不可以,鼻子扁一点无所谓。但是手一定要好看,不可以驼背,家境富裕一些,这样她的气质和……”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被她逮个正着,眉梢微挑。淡淡道:“怎么?”
我烦躁道:“你连这么一个老婆婆的身子都能将就了,你还提那么多意见?”
“你以为我乐意么。”她不悦的翻着衣襟。“我如今灵源虚弱,只能依附在这个气若游丝的老女人身上。不然我还用得着找你?”
我靠着冰冷的墙角,冷声道:“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找我,我现在被你变成了木头人,走都走不动,而你一旦解开我的封印,你知道我会打你的,你另请高明吧。”
她笑得意味深长:“你不怕死?”
我没有说话,她继续道:“我知道你怕的,而且你也怕吴挽挽,哦,是唐采衣,你也怕她死掉吧?”她笑笑,看似心情很好:“我今天在那破广场就注意到你们了,啧啧,她那具身体的戾气除了我压得住,还能有谁呢?哦,对了,后来跟着你们去了大牢,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我双眉一凝,她神秘凑来:“尊上?”
我怒目瞪她,她笑得轻松惬意:“这段故事听着猎奇又好玩,你觉得呢?”
我冷声道:“我不觉得。”
她拉走我的手,慈爱的拍拍:“其实你权当个故事听听就是了,我也懒得拿它做什么文章,倒是之后发生的事情,你可有兴致?”
“你捉走了唐采衣?”
她一笑:“是救。”
我边被她拍着手,边在心里思量了下,最后点头:“好,我答应你。”
许是太爽快了,她反而一愣。
我看着她的眼睛:“若是不信我,我可以按个血印给你。”
说到底,唐采衣变得如今这番模样皆因夜奴她们。
我当然不会蠢到将她们的罪揽到自己头上,可毕竟与月家渊源颇深,我不免心怀愧疚,即便知道这份愧疚于今时今日的唐采衣于事无补。
至于卿萝,她方才提的一堆条件里,可没说不要死人,新鲜漂亮,四肢健全的女尸在宣城不易找,在这大过宣城十倍的云英城还怕找不到么。
不过,方才那血印我只是出于职业习惯,随口那么一说以表诚心的,没想到这女人竟真的就去找纸笔了。
契约上的期限写着三天,另外还加了一条,这三天内不准以任何方式联系杨修夷,否则我必肠穿肚烂,身首异处。
这就可恶了,我把笔纸一扔:“不干。”
她怒道:“初九,你别再惹我生气!”
我想将纸踢得远些,无奈脚上还被她封着归海钉,气急之下嘟起双唇在那猛吹以表决心。
她将纸捡回来:“你想怎么样?”
“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