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乐和韩约赶来,都是一匹战马,一匹驮马。
但到得此刻,一人只剩下一匹战马而已,而徐乐自从出行之时,就一直由韩约带着的大包裹,现在就放在吞龙的马鞍之后。
听到徐乐一声号令,一直默然如山站立的韩约立即动了,走到吞龙身边,取下那个大包裹。
直到此刻,韩约才狠狠揉了一把自己的眼睛。将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硬逼回去。
乐郎君没有掉一滴眼泪,自己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哭出来!
韩约当然明白,徐乐没有掉一滴眼泪,不是因为冷血。而是因为已经悲痛到了极处,单单流泪,并不能让徐乐发泄出胸中的哀痛!
包裹入手,沉甸甸的。韩约将之提到徐乐身边,放了下来。
徐乐仍然抱着徐敢尸身,看着山下,又低沉吩咐:“召集乡民们。”
韩约点头,含着手指,用力呼哨一声。
往常在村闾之中,村中青壮,向来是由韩约统带。日常村中巡视,承担劳役,组织村民兴村中一些水利之事,从来都是韩约带着村中青壮所为。别看宋宝带着几名侠少就在韩约面前咋咋呼呼,摆出一副他可以辅佐徐乐坐镇指挥,而韩约就是冲锋陷阵斗将的意思,那只是韩约向来话语不多,懒得和宋宝计较。
韩约一声呼哨,这些正处在悲痛中的村闾青壮们,下意识的就汇聚了过来。
这一刻每个人心中除了悲痛,就是茫然。原来支撑着整个徐家闾的,就是老太公一人而已。大家在老太公的管理下,种田,劳作,操练,巡视,行商,应付着沉重的赋税,一天天就这样过下来。
哪怕老太公中风倒下,只要还能看到他的身影,大家就觉得这日子还过得下去,大家所熟悉的一切都没有变化,日子无论多么艰难,都撑持得下去。
徐老太公带着他们逃亡,他们就逃亡。马邑越骑扑上山顶,箭如雨下,他们就以血肉性命遮护住老太公。一切都是顺理成章,自然而然,只因为老太公就是大家心中的依靠和脊梁。
可现在老太公不在了。
乐郎君突然出现,展现了他的本事。大家都知道乐郎君一直被老太公磨练着,绝不是外表看起来那么温和无害的模样。但是今夜乐郎君的表现还是超乎了大家的想象。
可是乐郎君,就能代替老太公,始终为大家的依靠,大家的支撑么?
如此乱世!
徐乐抱着徐敢,迎着庄客们的目光,腰背笔直如剑。
沉默少顷,徐乐终于开口,语声平静,但谁也听得出来,徐乐是用尽了全身气力,才让自己没有爆发出来!
“过去十几年,爷爷保护着大家,带领着大家开辟出徐家闾,在这里生存下来。直到这些马邑鹰扬兵找上门来,直到我爷爷死在他们手中!”
庄客们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看着徐乐。
“这些马邑鹰扬兵,还围在这里,还想将我们一网打尽,还想杀死这里每个人!这个世道,当有人想杀了你,唯一生存的机会,就是迎上去,干掉他!”
庄客们仍然无言,眼神当中的茫然,不曾稍减。
徐乐锋锐如剑的目光,死死的看着他们。
“…………大家都是在这个世道中艰难求生,在桑干河谷,一个个,一家家为我爷爷所收留。他就把这上百人的命运背负在身上。我知道你们现在伤心我爷爷之死,也担心我能不能继续带领大家,继续在这个世道挣扎求生!所有一切,等打垮了这些马邑鹰扬兵,我们逃出这停兵山再说!到时候,你们愿意跟随我,我会如爷爷在时一样,继续带领着大家,继续保护着大家。如果大家想离去,我也会给大家选一个安全的所在安顿下来。此时此刻,我只要你们相信我,听我号令,粉碎这些马邑鹰扬兵,为我爷爷,讨回一点血债!”
迎接徐乐的,是一片长久的沉默。
一直在旁边掩面哭泣的韩大娘放下双手,走了过来,以女子之身,从地上捡起一把兵刃,对徐乐道:“不管别人怎样,乐郎君你说怎么做吧,厮杀我不行,骑马也不行。但咬也要咬这些马邑兵两口!”
韩小六瘦小的胸膛剧烈起伏,一步就跨到韩大娘身边:“乐郎君你说罢,我们韩家人总是和你站在一起!”
接着韩小六又鄙夷的看了这些庄客一眼,少年尖利的声音响起:“一个个都是老太公救出来,现在想散就随他们散去!”
一名憨厚朴实的庄客终于讷讷开口:“咱们都是老太公救下来的,这条命还了老太公,又直得什么?只是怕打不过这些马邑兵啊!”
其他庄客,也终于纷纷开口。
“小六,别以为就你知道报恩,昨夜我们谁又怂了?”
“不跟着乐郎君,我们还能跟着谁?当年饿倒,老太公那口热汤灌进来,我就是徐家闾的人了,从来没想过离开!”
“不就是个死么?我们安安稳稳在徐家闾种地,每年赋税没少一文。老太公和乐郎君冒死行商贴补咱们,谁心里不知道?结果这些马邑兵还要来洗了咱们!不就是拼了这条命么?死也拖一个垫背的,给老太公报仇!”
徐乐知道自己这番话说得并不是太好,年少英俊,本领高强,要说徐乐温和外表之后没有自傲,那是假话,也并不将庄客看得太重。认为什么事情自己都能搞定。
但是此刻,庄客们还是选择追随徐乐,去碰撞那些仍然围着停兵山不走的马邑越骑。
徐乐知道,这不是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