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通虽然性子浪荡疏懒,见事也不甚快,王仁恭对这个儿子也觉得不甚成器,将来难接自己大任o
但是毕竟是世家子弟,又受江左之风影响,风仪从来都是甚佳o
三十许的人修饰得当,衣衫精洁,配饰名贵,举止修容有度o和关陇军功世家那些武勇强悍的子弟相比,在长安洛阳欢场,王仲通还更受欢迎一些o王仲通也以自己风仪之佳而自豪,等闲从不失态o
但是现在,王仲通脸都涨红了,颈项上青筋跳出,重重一击几案,案上笔墨纸砚全都跳了起来,一封才写了一半的书信,洒得全是墨迹,顿时就毁了o
王仁恭本来半闭着眼睛等儿子转述云中所来文禀的内容o心里面揣摩着无非就是催善阳转运度冬粮秣o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自家儿子的冲冲大怒!
王仁恭仍然半闭着眼睛,只是重重哼了一声:“有什么大事,这般失态?三十多的人了,还这般不稳重!”
王仲通粗重喘息一声,疾步走到榻前,将文禀朝王仁恭面前一递:“阿爹,你自己看看就是!”
王仁恭冷冷扫了自家儿子一眼,坐起身来,结果文禀,在手中略微一抖,展开阅读o
这文禀是府贴格式,正是地方军府对郡守府的标准公文格式o
“恒安府帖建武校尉鹰击郎将刘武周敬禀郡守王公事:马邑府将张万岁勾连突厥执必部,本府选兵而击,擒执必部阿贤设执必落落并张万岁o非敢自专,请郡守选将与本府共送二人至晋阳留守唐国公处o限十日至,府马郡马准用通行o”
文禀内的文字也更是冷静无比,无一字多余,也无一字动意气o只是简单的告诉王仁恭,你的大将张万岁和执必落落勾结,都被我抓住了o我信不过你,准备将这两人押送到唐国公李渊那里,分个是非曲直,看你王仁恭勾结突厥人的事情,有没有人管!
唐国公留守晋阳,有管着马邑雁门两郡御边事的名分权限o这个把柄送上去,就给了唐国公对王仁恭动手的名分大义,刘武周再配合夹攻一下,说不得王仁恭就得交代在马邑郡!
正在王仁恭处心积虑要对付唐国公,最好能够取而代之的时候,刘武周突然做出这么一副卖身投靠唐国公的模样o难怪王仲通勃然大怒,王仁恭自己,看到这封文禀,都想立刻发兵,剿平了云中城!
张万岁实在太过无用,那执必部好大威势,怎么阿贤设执必落落也落到刘武周手里了?真是一群没用的蛮胡!
王仁恭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胡须都在颤抖,似乎下一刻就要长身而起,擂鼓聚兵,以马邑府全部力量,北向而进,将云中城彻底沦入血火当中!
王仲通已经绷紧身体,只等父亲下令,自己就出而召集善阳的大将谋臣,立刻出兵o而这支大军统帅自然是父亲,他毫无疑问就是副手,当亲手策马,踏足云中城头!
如此乱世,世家公子如王仲通也知道必须要有武力傍身,才能保住家族,甚而更进一步o自己要顺利接过父亲的基业,也需要武功上的成就!
马邑有万余精锐,恒安府不足四千兵力,还缺粮少饷,一旦动手,还怕打不赢么?刘武周不过是粗鄙村夫出身,哪里比得上王家家学渊源,根深蒂固,文武兼资?
王仁恭在这一刻,也捏紧了拳头,就想大声喊出来o召集万军,踏平云中!
可现在就是最好的动手之机么?
刘武周和李渊之间,还隔着自己o李渊想直接援助刘武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o这应该只是讹诈,想从自己手里敲诈到更多东西o
现在绝不是自己先动手的好时机,北地自己,刘武周,还有李渊,是三方僵持o自己和刘武周谁先动手,李渊随时可以卷入,联合另一方吞并战败一方o换言之就是自己和刘武周谁先动手谁吃亏!
而李渊也不敢轻易动手,主动启衅的话,万一给牵制在马邑,他还要不要西进长安?而现在将李渊多拖在河东一刻就好上一刻o鱼俱罗在整军经武,洛阳方面也在跃跃欲试,都想对付这个可以争天下的大敌o
现在无论如何,不能打这仗o再大的屈辱也要忍下来!
刘武周想要什么,给他就是o总有一天,让他连命一起吐出来!
王仁恭剧烈颤抖的身形,终于安静了下来o甚或眼睛又半合上了,挥手让王仲通退开些o
“刘鹰击还是这般不知道上下体统,这事情当是郡府就能料理o遣使去和刘鹰击说,张万岁擅自行事,任鹰击处置便是o执必落落大酋也,最好能交到郡府这里,郡府来帮他担着突厥人的压力o至于鹰击大功,但有所请,郡府无所不从o不管是要粮秣,还是要军资,要器械,只要鹰击开口!都是马邑中人,别闹出笑话给河东看,唐国公那里,巴不得我们马邑中人自相残杀,这又何必?”
王仲通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追问一句:“阿爹?”
王仁恭怒道:“就这般行事!顺便催促运粮车队,加快起行!迟一日送到云中,押运之人,谁也别想保住脑袋!”
王仲通还想进言,王仁恭陡然提声:“还不快去!”
王仲通无可奈何,狠狠一拂袖,转身而去o出门之际,脚步重重踏地,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胸中无尽怨气o
王仁恭躺在榻上,袖中双手,紧紧握着拳头o
今日屈辱,异日必然要十倍回报!那擒了张万岁的人是谁?那个叫徐他全家老小的脑袋带回来?
刘武周,你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