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中,一队队人马正在山径中穿行。
山径分歧,这些人马也分成数十上百人不等的小队,轻装衔枚,疾疾向南而去。
虽然是夜间,但是今夜星月极明,山径依稀可辩。而马邑兵身在边地,牛羊肉是不缺的,夜盲症比之内地军府轻之许多。夜间如此行军,也不用举火。就这样各自成队,向南涌出。
其中一队,带队军将是一名队正,带着数十名弟兄,人人短衣找扎,甲包背负在身后,斜挎着水囊,长短兵刃都随身携带,在山径中走得满头大汗。
本来在队伍左右,分歧山径之中都有人马,同样向南而行。一路之中都能听见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响动。但是到得此刻,两边脚步声都已经停歇下来,传入耳中,只有山风拂过林木之声。那队正猛然抬手,示意大家止步。前面几人看见他的动作,停下脚步。后面人鱼贯而行,都在埋头赶路,哪里看得见,纷纷撞在前面诸人身上,忍不住就是一阵低低的呼喊声。此间山径,正穿过一段山崖
,脚下是十余丈的高度,这一碰撞,沙土纷纷而落,掉下断崖,要不是这些军士互相扶持,说不得此刻就要摔下去几个。
一名火长从后赶上,抱怨道:“挥队正,出什么事了?此间骤然停步,差点就折了几个弟兄!”姓挥队正才二十余岁年纪,叫做挥茂,一身精悍模样,看身量就是个出色的厮杀汉。正是这一身厮杀的本事被人赏拔,才提到这队正的位置上来。底下那些老资历的火长心里都有点不舒服。突然这般停步
差点害了弟兄,顿时就赶上来不阴不阳的发作。
挥茂绷着一张脸,看看头顶星月位置:“入娘的这是走到哪儿了?前面江头儿怎么领的路?”
挥茂身边亲兵已经发出呼哨之声,前面领路的一名火长急匆匆的回返而来。马邑府是老军府,当年在大业天子遍设鹰扬府之前,就已经是有几十年历史。哪怕一个小队行军,也是章法不乱,前有尖兵,中为大队,后有殿兵。这江火长是老卒,又是这左近出身之人,就让他为尖兵
领路,现下却不知道带着大家伙儿走到哪里去了!
挥茂劈头盖脸就喝问一声:“入娘的你是怎生带的路?误了军令,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江火长一怔,颜面挂不住,当即就顶了回来:“夜里行军,又不能举火,只能看着头顶星星辨方向,就是有点差错什么的,也是自然,再寻路就是了!”
挥茂大怒:“入娘的还敢还口?某领将主号令,从来没耽误过。这才得了队正!是不是瞧不上某爬到你们头上,故意倾害于某?”
一边说着,这挥茂就一边上前,拳头捏得紧紧的,看似就要动手。江火长也不示弱,上前就要和挥茂厮并。这愣头青从军不过五六年,去岁和突厥大战,侥幸杀了一个执必部百夫长,一下得功才爬上来。大家这些火长,谁不是十余年的老卒,在营将面前都是有三分颜面
的,哪里真惧得他来?
剩下几名火长涌来,忙不迭的又拉又挡又抱,才算是将他们分开。就有人七嘴八舌的开始解劝。
“都是一口锅里搅马勺的弟兄,何至于此?队正大度点,老江头陪个不是,也都过去了。”
“咱们寨子本来就离得最远,还不能惊动南商关,要绕一个大圈子回返。就算是将主,也知道这不是个容易的活计,就算有点什么差池,将主当也能包容。挥队正是将主的爱将,肩膀硬,还怕扛不起?”
“军令要紧,军令要紧。咱们先分辨路径,再赶紧行军,大家伙儿脚下加快些,也都赶回来了,在这里争执,不是平白耽搁工夫?”
几个老兵油子连架带哄,又搓又揉,总算是将挥茂安抚了下去。他恨恨的看了那江火长一眼。那江火长也没得了便宜还卖乖,低头闪到一旁并不吭声。
挥茂重重哼了一声:“某自去前面看看,分辨了路径,大家就赶紧出发,无论如何不能误了将主的号令!”
话音落下,挥茂就带着几名亲信自顾自的走到前面去查探路径。这些火长也乐得休息,自家聚成一团拿起水囊喝水,一众军士,全都就地坐下,捏着自己腿脚。
等挥茂走远,那江火长嘴又硬了起来。“这厮不过运道好罢了,身上中了几箭,队伍都打散的一个百夫长撞到面前,这脑袋还不是送上门来的?也是将主一时糊涂,就让他领了队正。真论本事,咱们谁不超过他?适才要不是你们拦着,某拼着领
军法也给他一个好看,小人得志,什么器物!”
一名老火长笑着解劝:“你也不要嘴硬,挥茂本事还是来得的。况且咱们这个岁数了,和愣头青争什么功?临阵之际,他愿意冲在前面,还不是好事?”也有火长发着牢骚:“好好的守着寨子,恒安兵来了又不打,放他们南下几十里,直抵南商关前。突然一声号令,又要咱们弃了寨子,什么人都算上,全都连夜赶路,绕到南商关后。这些将主,到底打的什
么主意?”
一名火长喝了口水冷笑一声:“打的什么主意?还不是就和王郡公对着干?咱们赶回,就是给各位将主撑场面的。反正大家听号令行事就是,这世道里头,想得越多,就死得越快!”
几万云中军民猬集,而马邑诸将与一郡太守又各怀心思,连夜人马调动,要说人心不乱,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明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突然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