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义宫中,李世民与长孙无忌对面而坐,两人面前的案几上,也放着一张关中地形图。
他们手中这份地图来自于军中,乃是为了方便行军打仗安营扎寨所准备的草图。
图画很是粗糙,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寻常军将之手,而且画的很不用心,完全是敷衍场面。
和徐乐手绘的地图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即便是这么一份粗陋地图,也是李世民平日不吝财货结交军将,在军中积攒下良好名声换来的。
换个两姓旁人要想看这份地图,怕是求爷爷告奶奶下跪磕头也无法如愿。
这年月就是如此,战乱对于天下的影响波及方方面面,除了直接的生命杀戮外,对于技艺传承以及人心的变化也影响深远。
战火纷飞人心叵测,至亲骨肉都可能挥舞屠刀,人们变得不敢相信旁人,很多技艺传授也就变得更为艰难。
学东西的人越来越少,弟子的选择范围也越来越小,对于传人资质的要求也就只能一步步放低。
最后的结果就是,技艺能否传承下来,一多半是看运气。
哪怕弟子不是这块料,也只能教给他,至于能学成什么样,就是老天做主的事。
像徐乐这种天资聪颖又踏实肯学的总归是少数,大多数人其实更平庸,也更喜欢安逸。
谁也愿意费那么大力气上山下河,去认真探勘地形地貌,更不会用脚为尺去丈量距离。
大抵就是画一张图,自己能看明白从哪到哪就够了,反正也没人敢说自己不是,画的好坏又有什么关系。
“这关中得来的终归还是太过容易,大人又过于宽和,手下诸将日子过得安逸,难免就怠惰了。”
李世民望着眼前这份粗陋草图,不由得一阵感慨:“关中乃是李家根本,必要用心经营。
可是这经营也不是花费财货就行的,连一份像样的地图都找不到,又怎么经略地方?
到时候还不是老一套,朝堂上颁布政令,百姓一无所知。
下面依旧是世家高门一手遮天,仗着自己能够控制地方隔绝上下,朝廷说什么百姓又是怎么想,全都是这帮人说了算!寒素之家普通百姓,若不肯归附他们,就一辈子也出不了头!”
“二郎不必动怒,事情一直就是如此。”
长孙无忌一声苦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事情是急不得的。
文教、百工诸般技艺都为世家高门所控制,普通人本来就不易掌握这些手段。
若是那些将门子弟肯吃苦,这份地图肯定绘的像样。
可是他们是谁?
一个个从小学艺时,就知道自己日后是统领千军的将主,万千人性命操于自己手中,只管上阵杀敌指挥三军就够了,其他闲事不必分心。
对他们来说,自己这辈子只要好好练武,再知道怎么杀人就够了,哪里肯放下身段像樵夫、农人一般去攀山越岭亲赴险地?
那些肯吃苦的小兵,想要学这手艺也没人肯教,自然就是这副样子。”
“迟早有一天,某得让他们改了这章程!”
李世民低声嘀咕了一句,随后又是一声叹息:“辅机所言某也明白,可是你看这地图难道心里没火?
咱都是领兵的人,应该看得出来,这么一份地图拿到前敌,那是要出人命的!”
“二郎莫急,你得这么想,咱们手中的地图固然不像样子,对手又能好到哪里去?
说到底,他们的人还不如咱们,怕是想要这么一份地图都不曾有。”
到底是将门子弟出身,固然自开皇以来,长孙氏以文事立足,祖传吃饭的手艺总算是没有丢下。
哪怕是自身的武技不够出色,对于同属将门的那帮人什么德行,总是心知肚明。
长孙无忌明白李世民怒火的来源,却还是觉得李世民有点多虑。
他是跟徐乐在一起时间太长,下意识把徐乐和他身边那些人当作了标杆,用他们来衡量其他军将,就觉得都不入眼。
这显然是不对的。
且不说徐敢那种猛将天下一共也没多少,就说徐家的家学传承,也不符合普通将门的规律。
祖宗为了建立家号恩泽子孙,舍命厮杀冲锋陷阵,一身自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武技,自然是极为了得。
可是祖宗既然已经闯出了名号,也给子孙后代挣下一份可观的家业,后辈往往就不想再吃那个苦。
人都是一样,有几个人心甘情愿吃苦受罪?
没了性命威胁,于操练武艺上总归是欠缺了几分狠劲。
就算是父祖用大棍子抽,也很难把本事练到先人那般境界。
是以世袭将门几代下来,表现大多差强人意,像徐乐这种能强爷胜祖超越先人的属实凤毛麟角并不多见。
连武艺操练都是如此,就更别说绘制地图这些杂项手艺,肯学就不错了,就不能要求多么精良。
李世民用徐乐这种异类为标杆衡量其他军将,不光是对那些人不公平,对于李世民自己的事业也没有好处。
往日李世民不惜财货结交武人,长孙无忌虽然看着肉痛,但是也会全力支持。
他很清楚自家妹夫要想赢过李建成,就只有这一条路好走。
用军功代替顺位,才有可能取代这位嫡长子坐上宝座。
结交虎将能臣本身不是错误,但前提一定是能为自己登基做准备而不是适得其反。
任何时候都是人多势众,一群人的声势怎么也比一个人强。
过去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