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大兴宫中。
这两日的长安看上去和之前没什么分别,依旧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不管城中百姓还是寻常官吏将卒,大多数人眼中的长安乃至整个天下的时局,其实都是那副样子。
李唐虽然天下未定但气势如虹,各路兵马如滚汤泼雪,所到之处攻必取战必克,四海豪杰竞相来投,相信用不了多久整个天下便可平定,大家只要在长安高卧敬候佳音即可。
宫中的情形也和外面差不多,事实上处于深宫之中的人,消息还不如外面灵通。
只能靠一些只言片语零散信息再就是文武百官以及皇帝的反应,来揣测外间局势。
眼看宫中宴会依旧,丝竹声不断,也就认定是一派大好河山。
只有极少数的老宫人,能感觉出些许不寻常味道,觉得天下似乎要有什么大变动发生。
主要依据有三:一,宴会依旧但是圣人却不怎么出现乃至裴寂、温大雅等心腹重臣也不见踪迹;二,宴会上文官依旧可是武将越来越少,尤其是那些以善战闻名的军将明明进了宫却不见饮宴反倒是跑到圣人宫室之中;三,便是听闻城外校场每日聚集大队兵马,更有许多辎重向外输送。
虽说对外说法是正常粮草调拨,但是这些老宫人人老成精,哪里是那么好骗?
都觉得这分明就像是整兵出阵。
可是长安留守兵马,本应拱卫京畿护卫圣人,怎么好端端的往外调?
唯一的解释,就是战事有变,到了非出动京畿兵马不可的地步。
虽说当今狼烟四起,李唐王朝也远远没到禁军坐镇京城绝不轻易外出的地步,可是这种调度总是让人觉得不寻常,乃至让这些老宫人在强做欢笑迎合着其他人颂圣念太平同时,心里却在暗自敲小鼓,不知情况到底恶劣到何等地步。
“三胡竖子误我!玄公你此番前去,第一件事便是斩了竖子首级,振奋三军以明赏罚,也好让天下人看看,孤绝不会偏袒自己的子嗣!”
李渊的宫室外,腰配利刃的内侍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把宫室遮护得风雨不透。
没有李渊诏令以及亲信引路,任何人想要接近都难逃身首异处得下场。
也正是因为身处这等环境,不用担心走漏风声引发动荡,李渊才能放开怀抱尽情地发泄着自己的怒火。
原本陈设于此的各色珍玩,已经因为这赫赫天威而损失大半。
内中不乏杨广自江南搜刮而来的当世珍品,世上再无第二样。
李渊艳羡多年而不可得,一朝到手本是视若心头肉,可是在狂怒之下也全都顾不得了。
来自河东的急报在昨日已经送入宫中,李渊也是到此时才知道后方居然遭逢大变。
要说刘武周偷袭,李渊其实也不是没有考量。
不过对比双方强弱,李渊还是认定优势在己。
毕竟彼此之间实力相差悬殊,刘武周的边军再怎么能打,也就是马邑、恒安这两府鹰扬的老底子,和河东六府鹰扬比差了多少?
再说这马邑鹰扬又是长期为王仁恭把持,刘武周火并王仁恭后收拢其部众,军心并未归附战力更要打个折扣。
满打满算也就是一个半鹰扬府的兵力加上那些悍勇边民,缺衣少食军资匮乏,怎么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即便元吉年少识浅,可是总归有宇文歆护卫,更有六军鹰扬的老班底为其羽翼,怎么看都是有胜无败。
在李渊心里,这种安排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李元吉被打得死守不出和刘武周形成僵持,就算到了那一步自己也有的是办法解围。
可是万没想到,李元吉居然比自己想得更混帐,竟然把晋阳丢给了刘武周,自己退守到了太原。
这还不说,而且还逼反了麾下悍将张达。
现如今得情况是,刘武周得了汾阳宫、晋阳城两地所积存的海量甲杖、钱粮,人强马壮声势如日中天,眼看便有席卷河东之势。
自家辛苦积蓄的财货兵杖,本是为了一旦有变谋图后复所用,做梦也没想到最后居然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何况河东乃是自家根基所在,麾下大半军士的桑梓所系,家人眷属也依旧滞留于河东。
毕竟他们不是军将官员,皇恩浩荡也落不到他们头上。
是以他们的家眷不可能也搬到长安来,且不说没有那么多地方更没那么多钱财用来安置,单说一条,他们都走了,谁在河东为自己耕种田地纳粮完役?
可是如今这一败,这些人的家眷都落入刘武周控制之中,军心士气都势必受到影响,一个处置不当就可能哗变。
可以说李元吉这一败,不光是丢了几座城池多少兵马的问题,而是有可能把李唐江山都败进去。
偏生这些事自己还不能公开说明,毕竟江山草创人心未附,就是庙堂上的文武,也是一人一个心眼不足以尽信。
别看他们表面给恭奉自己,心里揣着什么念头却是谁也说不准。
若是让他们知道真实情形,保不齐就有人会暗中勾结刘武周或是李密,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是以一方面要装作无事发生依旧歌舞饮宴粉饰太平,另一方面又要设法尽快讨平贼寇复夺州郡。
自登基以来,自己第一次感到了为君艰难,以及所谓乱世的真实滋味。
比起来还是当日蛰伏晋阳以待天下有变时日子才是真正逍遥,哪像现在这般。
谁都知道应该速战速决尽快夺回河东,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