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举,所谓“无地分马”者,乃是指没有固定列镇的方位和地点,只准备随时听令相机策应或赴援某部之用的骑兵;而“东西拐子马”者,则是有固定列阵方位,亦即《武经总要》中所说“为大阵之左右翼”的骑兵。
以上引两条记载与杨汝翼、汪若海记顺昌战役的文字相参证,我们就可对“拐子马”一词得出确切理解了:
1.《续通鉴长编》和《武经总要》中的“东西拐子马”、“大阵之左右翼”,和见于杨汝翼、汪若海二人文章中的“两拐子马”、“以铁骑为左右翼,号拐子马”,是完全相对应的;所谓“两拐子”实即等于说“两翼”;所谓“东西拐子马”实即等于说“左右翼骑兵”。
2.《续通鉴长编》和《武经总要》中的“拐子马”是北宋人自指其“大阵左右翼”的骑兵而言,而见于杨汝翼记载中的“两拐子马”,却又恰恰是出诸“河北签军”之号,而非出于女真贵族口中的。所谓“河北签军”者,照我们上文所考释,其人本皆汉人,其话也全是汉话,则从他们口中说出的“拐子马”,自然也是沿用北宋以来已在习用的一个名词,不会有新加的含义在内,也是可以断言的。
在北宋时期内的词汇中,不但有“拐子马”,还常见有“拐子城”的称呼。在《三朝北盟会编》卷六十六,于靖康元年(
1126)闰十一月记金兵围攻开封城时,即屡次谈及守御拐子城的事。例如:
一日壬辰有云:“车驾幸京城南壁,……已而幸宣化门,徒步登拐子城,亲视虏营。”
四日乙未条有云:“贼初到即力攻东壁通津门拐子城,时刘延庆颇练兵事,措置独有法。”
六日丁酉条有云:“金人犯阙几旬日,……攻城日急,而善和、通津、宣化三门尤为紧地,……姚仲友于三门两拐子城别置两圆门,……”
九月庚子条有云:“宣化门告急,姚仲友领兵守南北拐子城。所以不捍御水门者,以水门不可遽犯。故急攻二拐子。矢石如雨。楼橹皆坏。”
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卷一的《东都城外》条亦载:“东城一边,其门有四。东南曰东水门,乃汴河下流水门也,其门跨河,有铁裹窗门,遇夜,如闸垂下水面。两岸各有门通人行,路出拐子城,夹岸百余丈。”
据上引各条资料可以证明,建筑在汴京城的各城门外,用以拱卫城门的两道各成直角的对立垣壁,北宋人称之为拐子马阵。是拐子一词乃北宋人的习用语词,当无疑义。不幸的是,在北宋灭亡之后,这一语词竟跟随着中原和华北地区而一同沦陷,它虽还保存在中原和两河地区居民的口语当中,却不曾被南渡的军民人等带往南方。他们听到这一名词虽也完全懂得,却也不再用以称呼自己的两翼骑兵。故在南宋初年的杨汝翼和汪若海,对拐子马这一名称还能通晓其涵义,还不曾在其记述顺昌战役的文字中对他作任何曲解和附会;到南宋中叶的朱熹已不知此事之原委、曲折,更不免对之茫然不知其为何物了。例如:
黎靖德编《朱子语录》卷一三三《夷狄》门载,朱熹曾向他的学生说,当宋徽宗派人去与金人联系夹攻辽朝时,高丽国王向北宋派往高丽的两位医师说:“女真不是好人,胜契丹后必及宋,而吾国亦不能自存。”又说:“女真作一阵法甚好,我今思得一法胜之。”对于被高丽国王称为“甚好”的女真阵法,朱熹继即加以解释
说:“盖如拐子马之类。”按照《武经总要》所说,“拐子马阵”乃是北宋对敌作战时所常摆布的一种阵式,怎么被说成是女真的一种甚好的阵法呢?可见朱熹已不知拐子马的确凿涵义了。
岳珂和章颖,较朱熹更为晚出,对于拐子马一词自然更莫名其妙,于是就只能望文生义,硬把“铁浮图”和“拐子马”二者牵合为一,并借用汪若海对“铁浮图”的错误解释来解释“拐子马”,另外还附益了“三人相连,一马仆,二马不能行”等话语,以致与“拐子马”的确切涵义就不能不愈去愈远了。
六、纠驳岳珂的“自海上起兵皆以此胜”和“拐子马由此遂废”诸谬说
(1)
金朝的军队,是以骑兵为主的。凡是由女真本族的丁壮所组成的部队,或从其所管辖的各少数民族征调来的部族兵,大致上都是骑兵。只是从汉族地区征签的兵丁,才编制为步兵队伍。而且在作战时,总要他们首先去“冲冒矢石”。如《归潜志》所说,每当金朝下令签军之时,居民则“号泣怨嗟”,州县均为之“骚然”,“驱此辈战,欲其克胜”,当然是不可能的。因此,金军的主力,及其恃以取胜的,当然只有骑兵,包括被汉族士兵称作铁浮土和拐子马的那些部队。打了胜仗,固应归功于他们;打了败仗,也同样归咎于他们。而从宋、金间发生战争以来,金的主力部队被宋军打败的事却也是不少的。《鄂王行实编年》以为,自金人起兵以来,只要铁浮图、拐子马一上阵,便战无不胜,只在郾城战役中,才被岳飞识破其弱点,“乃命步人以麻扎刀入阵,勿仰视,,第斫马足”,才第一次把铁浮图、拐子马打败,而且,
“拐子马由是遂废”。这显然是不合情理,也不符合史实的。
首先,宋军以大刀、长斧入金镇而砍其马足,并因此而战胜金军的事,在郾城战前就已有了不只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