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高宗赵构的绍兴十年(1140),岳飞由鄂州率军北上,抗击由金朝女真贵族兀朮统帅的南侵兵马,在郾城战役中,大破金方的精锐部队——拐子马。这一历史事件,直到今天还在普遍流传。但是,究竟拐子马是一种什么样的部队,具有何等样的装备,这却从南宋以来的史书上,就有不同的记载和不同的理解。到岳珂在他所编写《鄂王行实编年》中,对拐子马又详细地加以解释说:“兀朮有劲军,皆重铠,贯以韦索(按即皮绳)凡三人为联,号拐子马,又号铁浮图,堵墙而进,官军不能当,所至屡胜。”此说即出,章颖在《南渡四将传》的《岳鄂王传》中加以沿用,元朝官修的《宋史·岳飞传》中也加以沿用。从此,对于拐子马的解释算是定于一尊了,然而诸多的附会错讹,却也从此铸定,踵诈袭谬,牢不可破。计其时间,已将近八百年了。我认为,再不应让这一误解继续流传下去了。因特写成此文,目的是要把拐子马的正确解释探索出来,而把历来(特别是从岳珂以来)对拐子马的种种附会和误解一律加以澄清。
一、在有关宋、金战争史料中出现教早的“铁浮图”、“拐子马”、“扢叉千户”、
“河北签军”和“左护军”诸词
(1)
“拐子马”这个名词,在北宋人所撰述的有关武备和军事的史料中就已经出现,并不是在宋、金战争发生后才出现的。在记载宋、金战争的史料中,“拐子马”这一名词的出现,是在
1140年5月的顺昌战役中,也不是在记载这年7月郾城战役时才出现的。
当金朝的军事统帅兀朮于1140年率军南侵,于6
月间抵达顺昌(今安徽阜阳)境内时,原先奉命去驻扎开封的南宋将官刘锜,这时恰正带兵行进到顺昌。便在顺昌城内进行防御部署。有一个名叫杨汝翼的文人,这时也跟随锜在顺昌。他亲自看到这次战役的全部过程,事后便写了一篇《顺昌战胜破贼录》①,详记这次战役经过,其中有一段文字说:
(六月)初九日平明,四太子遂合龙虎大王及三路都统,韩将军、翟将军人马,还至城下。甲兵铁骑十有余万,阵列行布,屹若山壁。旗帜错杂,大小有差……
四太子披白袍,甲马,往来指呼,以渠自将牙(按同衙)兵三千策应,皆重铠全装。虏号铁浮图,又号扢叉千户。其精锐特甚。自用兵以来,所向无前,至是,亦为官军杀伤。先以枪揭去其兜牟,即用刀斧斫臂,至有以手捽扯者。极力斗敌。自辰至戌,贼兵大败。遽以拒木障之。少休,……去拒马木,深入斫贼,又大破之。……
方其接战时,郦琼、孔彦舟、赵提刀等皆单骑列于阵外。有河北签军告官军曰:“我辈元是左护军,本无斗志。所可杀者,止是两拐子马。”故官军力攻破之。皆四太子平日所依仗者,十损七八。
这是南宋一代的历史记载当中,最先提及拐子马的,而拐子马究竟是怎样的物事,在这篇文章中却找不到解释。我们也把这一问题留到下文去解决,在此先把见于这段引文中的另外两个名词,即“扢叉千户”和“河北签军”
解释一下。
什么叫“扢叉千户”?这在《金史·兵志》的“禁军”条中可以得到回答。《兵志》说:
禁军之制,本于“合扎谋克”。“合扎”者,言亲军也。以近亲所领,故以名焉。……贞元迁都,以太祖、辽王宗干、秦王宗翰军为“合扎猛安”,谓之“侍卫亲军”,故立“侍卫亲军司”统之。
这里的“猛安”,是按女真语音转写为汉字的,意译就是“千户”。“
扢叉”与“千户”自是同一女真语音的汉字异写。因此,“扢叉千户”与“合扎猛安”这两个词,不论就其语音或语义来说,是全然相同的,即同是汉语中的“侍卫亲军”之意。所以,在《顺昌战胜破贼录》中,也说金的四太子兀朮以“自将牙兵三千策应,皆重铠全装,虏号‘铁浮图,又号‘扢叉千户,其精锐特甚。”兀朮自将的牙兵,当然也就是他的侍卫亲军了。
《金史·兵志》说“合扎猛安”的编制,是在贞元迁都之后才组成的,按所谓贞元迁都者,是指1153年金主完颜亮由金的上京会宁府迁都于燕京一事而言,然在
1140年的顺昌战役中既已出现了“扢叉千户”的名称,则其组成必然在1140年之前,而绝不会在1153年之后。可见《金史·兵志》的这一条记事,必有年代上的错误。但尽管如此,其中对于“合扎”(亦即“扢叉”)这一语词的解释却是完全正确的。
《顺昌战胜破贼录》说兀朮的“自将牙兵”“皆重铠全装,虏号‘铁浮图,又号‘扢叉千户。”这里也颇有语病。因为,所谓“又号‘扢叉千户”一句,只应是仅仅承接“皆重铠全装”一句,只是说,因为这支部队的装备都是“重铠全装”,望之若铁塔一般,所以又得了“铁浮图”的称号(按实说来,铁浮图也只能是汉人给予的称呼,决非女真语)。“自将牙兵”与“扢叉千户”或“侍卫亲军”,都是指部队中的一种特定编制;而“铁浮图”则决不寓有任何编制的涵义在内,,而是对所有装备精良的部队,对所有望如铁塔般的部队,都可以给予这样的称呼。所以,在王若海记述顺昌战役的《札子》②当中,把兀朮“所将攻城士卒”,一律称为“铁浮屠,又曰铁塔兵。”并述写其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