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活下去,反而需要更大的勇气,对么?”苏其洛脸上带着一种灰朴朴的哀然,他把帐册收入怀中,向轩辕如夜缓缓点头,“很遗憾,我无法再追随您的脚步,只能背负起您的遗憾,直到我死,或是找到更合适的传承,因为这是我对此生最尊敬的您,以生命示敬的唯一办法。”
“我相信,你会成为比我更好的江山卫宗主。”轩辕如夜好象放下了心头最沉重的负担,轻轻笑了起来,“谢谢了,年轻人,你让我这个早该死在当年的老家伙,终于可以心安理得的冲入战场,去追寻我逝去的袍泽和陛下了…”
马车在太守府门前停下,轩辕如夜三人才一下车,便见两名汉装男子早在太守府对过翘首而候,为首两人一人面团团一脸和气,正是幽州酒楼燕云楼的掌柜,另一人肩上还裹扎着伤布,他便是耶律明凰之命前往上京发放诏书的项九如,这些人都是轩辕如夜安排在幽州的暗桩,当然,他们的真正身份和轩辕如夜一样,都是那个古老而坚忍的组织,江山卫中人。
见轩辕如夜下车,那掌柜率先迎上,抱拳道:“宗主!”
“从今日起,还是叫我轩辕将军吧。”轩辕如夜向苏其洛一指,“此刻起,他才是你们的宗主。”
闻言,掌柜和项九如两人的脸上立刻现出淡淡的了悟和哀伤,向轩辕如夜深深低首,“遵命,将军。”
轩辕如夜往旁一让,使苏其洛正面对着两人,“项良籍,好好辅助我们的宗主。”
“参见宗主。”掌柜向神情尤还恍惚的苏其洛行下参见之礼,“属下项良籍,忝为江山卫天相星第七组首领,暂伏幽州,掌燕云楼,职司后援,补给,曾任刺杀,追踪任务各十七次…”
项九如伤势尚未痊愈,行动略有不便,但他也坚持着一板一眼的向苏其洛行礼,“天相星第七组项九如,刺杀,斥候,潜伏诸事,死生不辞…”
随着这两人的拜见,街道前后忽有三三两两的人群出现,有车夫,小贩,脚力,算卦先生,各异的装扮和身份,甚至还有几名幽州汉军,一起默默走来。
太守府门前的护卫们好奇的看着这些忽然出现的人群,不解这些市井小民脸上怎会都带着这种凝重肃然的神情,等看到几名幽州汉军也夹杂在人群中时,护卫们的好奇变为了惊讶,这几名平日熟识的袍泽在此时居然都形如陌路,对他们的招呼视如不见,径直走向那名霸州来的苏公子。
今日当值的正是公主亲选的侍卫统领俞达,看到这一幕,他这大咧咧的粗汉也预感到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按俞达职司所在,他本该上前探问,可看着那一张张肃然走来的面容,俞达竟觉得此时若上前向这些人发问,那就和打扰公主的沉思一样,是一种最不可原谅的冒犯。
一名又一名汉人大步走到苏其洛面前,自然的围拢成圆,向圆心中的苏其洛低首,“宗主…”
“邯郸寇自长,江山卫贪狼星第三组,擅追踪,易容…”
“淮阴云柒,江山卫武曲星第二组,精技击,搏杀…”
一个个低沉得只容苏其洛一人听闻的语声,缓缓自报身份和精通技艺。
“各位…”苏其洛也肃然面容,向这些势必会为他出生入死的部下一一见礼,
其实无须太多的言语,因为他也势将会在来日种种劫难前,为了共同的信念,与部下生死与共。
心里最后一丝犹豫在这庄重的气氛中抽离,苏其洛向着所有人,微俯半身,单手握拳,横于心口,口中低念愿以生命为需的信念,“吾躯可碎,吾魂可灭,然——”
“江山终不改!”所有汉人一起随着新宗主低念这古老而铿锵的字句,如是一首短歌,在心底凝聚成音,用血气吟颂出口。
“江山终不改!”一旁的轩辕如夜和忠源两名前辈也悠悠吟念,沧桑的语调为这一字一句平添几分厚重
于是,一群隐藏在中原的行者,就这样在异国城邦的街道上行下这更替换代礼仪,似是仓促,似是草率,但这些人的面容上都带着最庄重的神色。
于是看去,这似乎也无不妥,因为这就是一群,连生死都惯于抛却的男子,也何必用繁缛礼节来点缀这其中的郑重。
几名太守府的护卫看得疑惑,向俞达问道:“统领,他们是在干什么?”大概是为街心的肃重气息所感染,他们的声音也不知不觉压得很低。
“不知道,我也看不懂。”俞达摇摇头,又叮嘱护卫们:“都不要去打扰他们,这些人…”他想了半晌,也想不出该用什么字眼来形容这些人的举动,好半天才憋出了几个字:“很有气概!”
见礼之后,苏其洛又转头去看轩辕如夜,他还有很多话想说,但轩辕如夜只向他微微一笑,拂了拂袍袖,好象拂去了此生最后的牵挂,随后,他便和忠源向太守府走去,能够为那年轻人做下的,他都已做下,之后的岁月,便要由这年轻人去顶起他一直付出的苦苦坚持。
俞达认得轩辕如夜是来为公主助战的援军,恭恭敬敬的让开,不过这粗莽汉子也不太明白,自己的恭敬究竟是源于对方乃公主的贵客,还是此人的一身气度,连俞达也觉得,这个来自中原的商人在脱下常服,换上甲胄之后,浑身上下竟是焕发着截然不同的气息。
“宗主,请随我回燕云楼。”项良籍向还在凝视着轩辕如夜背影的苏其洛低声道:“还有很多事宜,要请宗主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