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姬当即跪地,双手托起御宝,便要跪下,口称:“罪妾不知陛下驾临,万死!”
刘协急忙搀住,道:“嫂嫂既知是朕,何故还要下跪?你我一家之人,快快起来。”
那唐姬只得起身,将御宝奉上,立在一旁,局促不安。
刘协早被唐姬姿色迷住,此时云开月明,迎着清辉,唐姬一身白衣,不但并无丝毫可怖,反让刘协觉得,圣洁无比。
两人如此相对而立,半晌无语。
唐姬甚是尴尬,方才轻启朱唇,问道:“陛下何故来此?”
不想刘协同时开口问道:“嫂嫂何故在此?”
二人同时问话,又是一翻错愕。
刘协遂道:“嫂嫂有甚不解之处,便请先问。”
唐姬不敢造次,越发低眉想让,道:“妾身戴罪之身,何敢造次?陛下有甚要说,便请垂询。”
刘协见这唐姬对他,如此彬彬有礼,心想自少帝被董贼毒死之后,怕是一直游荡在此荒僻墓园之中,不知世间之事,谨小慎微,势所必然。
若想让她放开,改变局促之意,绝非一二句言语安慰所能达到。
刘协遂道:“既然嫂嫂不敢便问,那皇弟只是介绍一翻便是。”
刘协遂将其为何西出洛阳,如何降服盗贼,如何遇到妖道,如何寻到此间,诸般事宜,一一道来。
那唐姬听罢,连连点头,自然明了。
刘协问道:“嫂嫂还有甚不解之处?朕命你只管询问。”
唐姬微微摇头,道:“陛下心怀天下,体恤万民,当真一代明主也。罪妾万分敬佩!万事皆明,罪妾再无疑惑。”
刘协听她一口一个“罪妾”,实在别扭,遂言道:“嫂嫂,那我一家之人,何必如此见外?先皇兄并无罪愆,实乃董贼作乱,弑君害父,罪不容诛也。与皇兄何干?再莫要以‘罪妾’自称,不然皇弟无言以对矣!”
唐姬只得飘然下拜,道个万福,言道:“喏。多谢陛下,宽宏大量,不再追究臣妾之罪。”
刘协一把拉住唐姬之手,道:“卿本无罪,快快请起。”
那刘协拉住唐姬之手,便如握住一团冰雪,冰冷之中,温软诱人。
那唐姬玉手一抖,慌忙撤回。
刘协道:“深秋夜寒,嫂嫂衣衫单薄,切莫受凉啊。”
唐姬道:“多谢陛下关心,妾身已然习惯,并无大碍。”
饶是如此,刘协随即将身上披风解下,披在唐姬身上。
唐姬受宠若惊,唬得浑身连连后退,道:“陛下,不可如此。妾乃罪贱之身,陛下能够留得一命,让贱妾苟延残喘,已是感恩戴德,何敢受陛下垂赐?”
刘协就怕唐姬如此见外,道:“皇嫂,朕已言明,你我乃是一家,如今先皇兄已去多时,留下皇嫂流落至此,受尽苦难,如今朕既相见,何敢不尽心竭力,细心照顾?如若皇嫂不予领受,莫非是嫌弃皇弟未能救下先皇兄耶?”
刘协这话很重,自是不予给唐姬退路。
唐姬自然明白,汉少帝刘辨之死,绝非刘协之罪,实乃董贼独霸京师,祸乱朝纲,发下恶令,命李儒送毒酒于少帝,将其毒死。
此时不但与刘协无关,便是刘协那时,受董贼胁迫,根本无法施救。
唐姬忙道:“此非陛下之过,妾身岂敢嫌弃?”
刘协道:“如此便请皇嫂莫再躲避,只管领受皇弟垂赐便是。”
唐姬无奈,只得再次道个万福,拜领刘协披风。
那刘协上前一步,亲手将披风为唐姬披上,将颌下布带,为其系上。
唐姬羞涩不已,低眉不敢做声。
如此一翻,刘协方觉,和唐姬拉近不少距离。
刘协这才言道:“刘协有几个疑问,可否询问皇嫂?”
唐姬道:“陛下请问,妾身无不尽心应答。”
刘协问:“此大汉怀王墓,乃是何人所建?”
唐姬摇头,并无一语。
刘协又问:“朕曾下旨,着令将怀王尸骨,葬于已故中常侍赵忠墓穴之中,何时迁葬,朕如何不知?”
唐姬依然摇头,并无一语。
刘协越发疑惑不解,再问:“那皇嫂何以在此?”
唐姬道:“启禀陛下,自从少帝没后,妾身随父亲回归颍川乡里。一日,梦中与少帝相会,遂夤夜出门,独自行走,天明惊觉,不知身在何处。正自彷徨无计,有一黑袍道人,前来质问于我,‘身为王妃之身,何不守护故茔’?我问少帝坟茔所在,那道人遂招来车辆,带我来此墓园之中,又将这三间茅屋于我,多置日常用度,叫我守护在此。我思念少帝,本已心死,来此之后,便不想出。夜夜游于墓园,时时思念少帝。不知世上岁月矣!”
刘协听罢,方知缘由。
如此想来,那黑袍道人,定是史道人无疑。
刘协道:“先皇兄已没数载,便是守丧,早已期满。朕今日既知皇嫂在此,不可不问。那道人是何居心,不可妄加揣测,然皇嫂置身此荒野墓园,朕心不安。今日便请皇嫂随朕离去,你可愿意?”
唐姬道:“陛下,妾身早已心如死灰,纵然终老于此,化作飞灰,陪伴少帝,妾身心意足矣。去留又有何意?”
刘协可不舍得唐姬,年纪轻轻,守着一抔黄土终老,遂道:“若皇嫂在此受苦,百年之后,皇弟如何见皇兄于九泉之下?朕即可赐封皇嫂为弘农王妃,回洛阳将置别院养居,请皇嫂莫要推辞!”
刘协说完,双手抱拳,躬身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