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你将来心力交瘁的时候,也能记得今日所言。”重苍冷嘲热讽道。

他这话说得颇有几分置气的意味,实在不似他往常的从容冷静,想来若是无迹与戚冰在此的话,大概会惊得连下巴都掉下来,毕竟他们如何也想不到,那个在他们面前凛若冰霜的妖主,竟然也会与人争一时嘴上的痛快。

而楚昱的回应,则是朝妖主看不见的地方猛翻了个白眼,旋即便毫不客气地摔门而出。

……

之后一连几日,楚昱都是如法炮制,取村头的水,浇自家的树,而重苍倒也没有刻意刁难他,就这么任由他挖自己的墙角,只是偶尔会在楚昱取水时,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说上两句风凉话。

顺便一提,楚昱的行窃时间多半都是挑在夜深人静后,虽然他早已经被重苍逮了个现形,但也没有因此就破罐破摔,选择在青天白日下便跑去明抢。

而是时刻本着虚怀若谷,不骄不躁的处世准则——每天雷打不动地等着月上三竿了,才会悄悄地来到妖主大人的寝殿,顺走一壶酒水,去浇灌自家嗷嗷待哺的梧桐树。

长此以往,楚昱遇见重苍的次数便渐渐多了起来,他估摸着重苍大约是摸清了自己行动规律,所以后来才会十分准时地——每次都在他起身准备离开的瞬间出现,然后不咸不淡地刺他两句。

但是这一夜,小红鸟却没能如往常那般,按时推开妖主寝殿的大门。

起因是这一阵子楚昱晚出早归,引来了留守小树的不满,撒泼打滚地非说楚昱肯定是在外面有别的树了,嘤嘤嘤了半宿都还无休无止,闹得楚昱彻夜都不得安生,一气之下便没再去重苍那里继续窃酒的勾当,阿紫也终于得以消停了两日,但没过多久,就又故态重萌地摇着泛黄的叶子,可怜巴巴地跑过来说自己好渴,渴到要死了。

楚昱冷眼旁观道:“是吗?可我观你昨晚闹腾的那副精神头,应该还能再挺两天才对。”

阿紫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幽怨道:“我就知道你在外面有别的树了……哼,你去找它吧,我祝你们举案齐眉,永无宁日!”

楚昱:“…………”

“好吧。”楚昱突然站起来,面无表情道:“那我现在就去找他。”

“什么?”阿紫登时一惊,像只护食的野兽般警觉起来:“你真的在外面有别的树了?……不、不行,我不答应,我哪点比不上它了?是不够直了还是不够粗了?我不服!这个世间上能给楚楚幸福的树只有我!”

“…………”

楚昱严重怀疑,当初那只琉璃蛞蝓的藏书并没有被完全销毁,而是被阿紫私下偷偷藏了起来,证据就是阿紫现在不光说话比以前利索了很多,也显而易见地获取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知识。

于是就在阿紫慷慨激昂地诉说着自己身为一颗树,各种超过同类的优越之处时,楚昱终于忍无可忍,他感觉自己脑中有根弦“啪”地一声断掉了。

“阿紫,你过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楚昱朝阿紫勾勾手道。

有了上次被关小黑屋的经验,阿紫不再敢轻举妄动,但是此刻也停下了喋喋不休的嘴,只略带怀疑地盯着他,却并没有任何动作。

……小东西倒挺长记性的,楚昱心里暗自嘀咕着,面色却忽然展颜一笑。

阿紫瞬间如遭雷击,一时间仿佛连指尖都窜过细小的电流,几乎麻痹了他半边身子,就这么魂不守舍地就朝楚昱走了过去。

所以等他反过味来时,已经身在葫芦里了。

“楚楚!你又骗我!嘤嘤嘤……”黑玉葫芦不安分地摇摇晃晃,不时还会发出指甲抓挠墙壁的声音。

楚昱叹口气,抬手在其上遮下了静音结界,虽然这个法术,现在在阿紫手下已经撑不了多一会儿了,但总也好过让阿紫一刻不停地折磨他的耳朵,唉,能静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将黑玉葫芦揣进怀里,楚昱走出门,轻车熟路地便又摸进了重苍的寝殿,然而等他来到泉眼边,刚准备俯下身接水时,视线中却骤然出现一双靴子。

楚昱怔了一下,重老妖这次竟然这么早就来候着他了?

可等他抬起头,撞入眼帘的却是一张从未见过的脸——在那极尽嚣张的俊美中,仿佛又带着丝难以言说的颓靡,男子的眼角微微下垂,灰蓝色的瞳孔像是罩着层清冷的薄雾,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找到你了。”他说。

那沙哑的声调既像是情人的低语,又像是噩梦中的呢喃。

楚昱的意识蓦地出现了短暂的空白,霎时间整个身子都如同沉到深水底那般冰冷,几乎是没有任何来由地——他忽然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熟悉到就像有什么东西快要破冰而出。

但紧接着整个黑暗的寝殿中就倏然大亮,清脆的铜铃声自远处叮当响起,而随着那铃声的每一分接近,四周的景色就好似解冻般流动一分,只在须臾间,殿中就弥漫起烟雾重重,萦绕在水墨山水间,恍惚如同身置仙境,而在这些丹楹刻桷的映衬下,最为突出的倒却是那座朴素雅致的六角亭台。

而当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凝聚在那亭台之上时,铜铃声却戛然而止,与此同时,重苍的身影便开始缓慢而缥缈地浮现在亭台当中。

……

楚昱眼角一阵抽搐,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胃疼。

“…………”他忍不住低骂了一句什么,惹得身旁的男子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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