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暮连忙努力挤眼泪。
姜挽云道:“明儿个把我和你父亲那屋的床给你搬过来,你姐姐要是什么时候回来了,你就还和她一起睡。”
姜挽云以为,梁暮是不敢一个人睡,才扯着个成年人就不撒手,可她又不是亲妈,并不太想陪她睡觉。
就拿姐姐来搪塞她。同时心里觉着,就算是双胞胎,这么大了还非要一起睡什么的,真是不像样。
朝儿四岁睡觉就不要娘了。
梁暮烧得很重,狠作了一场后终于筋疲力竭地睡着了。
大约真的是她命贱好养活吧,明明只是一副不对症的药,她第二居然奇迹一般地退了烧。
她心里比姜挽云还清楚,杨夕不会回来了。从父亲把她送进修真宅门的那一起,就没打算让她再回来。
但是她找到了新的人生方向。
原来女主人不喜欢刷宝逗乐子,她喜欢会哭会撒娇的!
那时候,无论爹爹还是梁暮自己,都还不知道她跟自己的姐姐一样是有灵根的。
梁暮的讲述,当然没有真相那么客观。带着孩童时期稚拙的主观色彩,她就觉得姜挽云是个面冷心热的傲娇。而自己则是个声娇体软我见犹怜的庶女。明明大娘是看我招人儿疼才收留我的,把自己当成爹卖身的添头儿什么的,实在是太傻了!
梁暮忍不住笑着跟杨夕道:
“我跟你讲,当时咱们家其实还穷着呢。银子或许有,也没到可以砸钱的份上。后来我才知道,主卧的床搬给我了,打个新床,选板子刷大漆什么的,也挺费劲的。大娘和爹爹睡个床……窄,你懂吧?他俩才慢慢好起来。大哥为这事儿,还私下里问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玩意儿,是出门的时候给我买,或者教我念书。”
杨夕想了想:“其实你那么想也没错。”
梁暮有点愣:“哪么想?”
杨夕道:“前面的。”
她想起景王府上,见不到面海螺亭中,从那回旋的通道里流淌出来的盛京旧闻。梁仲白回到这个家里,大约还真是个卖身的意思,卖给姜挽云,卖给景中寰,卖给这盛京的富贵圈儿。而年幼的梁暮,也的确就是个微不足道的添头儿。可以拿来联姻,可以拿来示宠,也可以拿来威慑。
“是吧?”梁暮笑了。
她想起姜挽云每次看着自己哭红鼻子,一脸无奈,两眼嫌弃。良好的教养和高贵的品格,又让她扔不下眼前哭得噎气的孩子。于是轻柔地拍拍背,闻言软语地讲道理,厨房新做的点心,柔软的带着香气的丝帕。这些母亲才有的符号,梁暮都是享受过的,来自姜挽云。至于亲娘,除了有一双蓝色的眼睛之外,梁暮已经记不得更多了。
梁暮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人生活了二十二年,梁暮的灵魂始终是条狗,谁给的肉多,她就跟谁跑了。
杨夕沉默片刻,忽然问梁暮:“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呀,跟外边儿的传言差不多,是个神童吧。”
梁暮露出了一点不自在,这本该十分隐晦。然而杨夕始终在观察妹妹的神情,所以还是注意到了。
“我从来就没见过他犯任何错,扔到任何圈子里都是最出彩的那个。之所以点的探花不是状元,是因为他在这一榜进士里面太年轻了,而且长得好。皇帝选探花还是要挑外表的。”
梁暮忿忿地喷了喷鼻子,“连喝酒他都比别人能喝。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才十岁大。”
从十岁就从来不犯错的嫡长子么?杨夕心想,那一定是个非常虚伪的人。
“你觉得……这个大哥有没有可能,想要除掉我?”
梁暮所有的娇羞女儿态一下子飞到了幕之外。
“你刚才的杀手?”
杨夕垂着眼睛寻思,两手十指对来对去,像个顽皮的孩子,着可怕的话:“姜夫人我见过了,有那么点高风亮节的意思,不像是她干的。但我今会回来侍郎府,理论上只有这个家里的人知道不是么?”
梁暮有点激动地道:“不可能!如果是梁朝想要杀你,纵火投毒更像是他干的事儿。他那人毫无底线,但是做事情从来滴水不露的,找一个正面强杀,有可能失败的杀手,这会留下把柄的!”
杨夕挑了挑眉:“听起来,你没少吃他的亏。”
梁暮尴尬地想要藏起来。
杨夕歪了歪头:“但是我不信。”
没有人能永远不犯错,花绍棠、苏兰舟、江如令、白允浪、邢铭、高胜寒、甘从春、田战他们通通都不能。区区一个二十郎当的梁朝,他没有理由例外。
“可是动机呢?”梁暮道,“大哥没理由杀一个庶妹,你又不能跟他争家产。”
杨夕低低笑了一声:“一个用牛拉车的人家,能有多少家产值得探花郎冒险?但他是个修士吧。”
对于一个修士来,自己身上值得惦记的就太多了。守墓人印记,十八骨剑府,五代遗藏,连师兄的遗产,甚至离火眸,鬼神格……
野生的修士没有门派修士那么敬畏修真界的秩序,杀人夺宝的事情,常常发生在他们之郑
梁暮看着杨夕的眼神变得十分复杂:“为什么,不去问问那个杀手,他还在秦那屋躺着养呢。”
“我再想想。”杨夕缓缓摇头:“剑修骨头硬,禁敲打。想让他开口,我怕是得把人拆成零碎儿……但我不想杀人。”
梁暮怔怔望着杨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