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杨平安在管狐儿的陪同下出了道宫。
酒长老在屋顶躺着看杨平安走远,举起酒葫芦痛饮。
“我没有那么多拖累和因果,也不用面对当年的艰难险阻,当年我引你入道,现在该你引我入道了。今日出门,再没有清平,只有杨平安。”
这是杨平安临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没有任何掩饰地站在大殿外说的。
其他大长老昨日俱皆出关,现在也都在各自宫殿静室坐着,感应杨平安的气息远去。
杨平安的话语自然也听了个真切。
各人反应不同,不需细表。
此时旭日初升,阳光普照,钟鼓之声响彻京都,是道观的道士们在做早课了。
管狐儿跟在杨平安身边,满脸都是疑问,对于刚才的话,还有酒长老沉默的反应。他性格虽然跳脱,万事不萦心,但不代表他笨。
性格跳脱的人,都聪明。
一个从来没有提起过的猜测浮上心头,话到嘴边又咽下去,看着杨平安硬梆梆的脸,不敢说话。
对这个他照顾了两年的孩子,头一次感觉到了陌生和距离感。
他们要从道宫后门出去,所以往北走。
道宫是在当年大靖的皇宫的基础上扩建起来的,东西对称,最核心处是长老院,前面有神殿,然后是道宫的运行中心,高层们处理事物的场所。
军务、民生,所有关系天下的国策政令都是从这里发出。
后面是长老院的九宫大殿: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一尘道长在“一”位置,酒长老是最前侧中间一所,“九”位置。
一路向后,阳光洒在侧脸,杨平安神情慢慢的缓和下来,然后带上笑意。他和管狐儿两人都是空着手,袖子一甩一甩的走起来很是好看。
两人的行李随后会被人送到家里。
“狐儿哥,欢迎你来我家。”
“嗯?”管狐儿被杨平安叫名字叫习惯了,忽然听到“敬称”,还有点不太习惯。不过,看着杨平安苍白的小脸上绽开的笑容,心里也放松下来。
出了门,上了马车,一路无话。
马车在小院前停下,门开着,庭院种着一株枣树,枣树开着花,一对老夫妻在花下说着话。
杨平安下车,在门口停住,看着这幅场景,深呼吸,揉了揉脸,捏出一个笑容。
一百年没见了,好想念你们……
杨平安抬脚迈过门槛,一如当年,打了声招呼。
“爹,娘,我回来了。”
杨母猛地回头,见门口影影绰绰有个人影,那身形,那声音,杨母捂着嘴,一瞬间,泪如雨下。
三年了,儿子,终于回来了。
…………
管狐儿坐在枣树下,哭得淅沥哗啦的,杨母都停下来半天了,他还在泪珠子吧嗒吧嗒地一直往下掉。
一时间,杨父杨母手足无措,赶紧拉着孩子坐下,手绢递上,宽慰话说着。
杨父进屋端出一盘糖果,葡萄干,各种零食。
都是寻常备下的,就是为了等着哪天杨平安突然回来。
杨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中抑郁被冲散了大半,老怀大慰,管狐儿这么一哭,她反倒没什么想流泪的感觉了。
一只手握着一个,感觉好像自己多了个儿子。
管狐儿剩下一只手,一边抹眼泪,一边往嘴里塞吃的,看的杨父开怀大笑。
杨平安:“……”
好半天,管狐儿吃够了,运转法力平定心境,小院这才安静下来。
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他用袖子抹了抹脸,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给杨父杨母鞠了个躬,“见过伯父伯母。”
好嘛,这会儿想起来问好了,杨平安懒得吐槽。
两人都是吃过早饭后回来的,不用杨母张罗着做饭,四个人就这么坐在院里说闲话,太阳渐渐升起,但这时候还不算热,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稍稍出一层白毛汗,浑身通透,舒服的很。
说着话,两人的行李就送到了,老娘老父就忙着给两人收拾房间,好在平时也一直打理,并不费事,杨平安不能多动,就在这院里歇着,管狐儿大呼小叫的跑着帮忙。
对的,就是这种感觉,杨平安闭上眼睛,默默地想,意识沉到深处进入道宫,摸着魂茧,想必你也一样吧,一定很怀念,笑笑吧。
这就是家呢。
…………
杨平安离开长老院,悄无声息,但几乎同时,一张沉寂了三年的网再一次被启动了。
“骊龙”翻了翻身子。
“龙首”广成闭关冲击大宗师境界,由杨平安原本所在幼院院长代理。
命令一条条下达,一些准备悄悄地完成。
向道算是最底层的办事人员,但他直属于梅溪,梅溪直属于院长,所以他知道消息的时间反而比较早。
年前讲道结束,广成临闭关前,找向道谈了话,说不要强自压抑,顺心意修行就是,没必要强求。
向道三年苦修武道杀拳,已经形成了执念,他的功行和准备已经足够开辟第一界,无非是“幽冥”和“人世间”的选择。
考虑再三,向道还是决定听从长者的建议,于是沐浴斋戒,诵经静心,与广成同一天进入闭关状态。
每日的饮食和水,自然有人准备好放在静室外。
三个多月的修行,水到渠成,开辟“幽冥”出关,入道了,向道心里不悲不喜,三年来的苦思和折磨,磨练了他的心智。
杨平安并不知道自己幼院,或者说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