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声渐缓。
红纱衣袂与大袖徐徐坠落,绣满了海棠花的袍摆犹如最艳丽的落花。
从大袖后露出的妖艳面庞,阴柔俊美。
那双桃花眼透着致命的诱惑,让满园粉黛花海尽皆失去了颜色。
音符逐渐停顿下来,然而就在四周寂静的刹那,这乐曲又陡然拔高,宛如银瓶乍破。
花容战身形一动,足尖从海棠花圃上掠过,一道红色残影落在温倾慕身后,手中长剑笔直擦过她的发顶。
乐曲停止。
花容战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剑尖上,正停着一朵海棠花。
他手腕微微一动,那朵海棠便落入温倾慕面前的茶水中。
温倾慕抬手将额前碎发勾到耳后,端起那盏茶呷了一口,温声道:“从前一直以为,你不过只会些花拳绣腿。可时至今日,走出深闺,见识了许多世面才知,你功夫堪称极好。”
花容战面无表情地收剑入鞘,走到她对面落座:“第二件事是什么?”
温倾慕搁下茶盏,凝视着他的面庞:“目前还没有想好。不过,那条线索,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抚摸上左手腕的景泰蓝手镯,她神态微妙:“说来也巧,我未出阁时,沈国公府举办宴会,我在宴席上被酒水弄湿衣裳,是当今皇后带我去她闺房中更衣的。”
花容战眸光微凛,就听见她继续道:“当时丫鬟们都在外面,我更衣时,不小心碰到一只景泰蓝花瓶,幸好及时扶住,这才没摔碎。”
她蹙起精致的眉尖,“我将花瓶扶回原位,顺势瞥了一眼,就瞧见里头有个黄绸包覆的物品。如你所言,四四方方,应当是印玺之类的东西。”
说着,眼中掠过重重疑虑,“花容战,这世上能够被黄绸包覆的印玺,只有——”
花容战忽然伸手,遮住了她的口:“有些话,说不得。”
他的指尖透着凉意,叫温倾慕僵了僵。
花容战自觉失态,迅速收回手,喝了口茶,却觉得不是滋味儿,沉默半晌,合上茶盖,起身离去。
一树紫薇花在风中摇曳,石桌和地面的落花随风而起,缥缈凄艳。
温倾慕伸手握住一枚残花,瞳眸中有着深深的彷徨。
花容战是她去承恩寺上香时,在路上救下的人。
彼时他只说他是上京投奔亲人,谁料亲人亡故,返乡途中,被盗贼所伤。
她见他容貌美艳,谈吐不凡,便好心收留他,请大夫为他疗伤,甚至在他伤好后不愿返乡时,留他在后院做了个小厮。
谁料想……
在懵懂无知的年月里,她与他,竟互生情愫。
然而从一开始,她就明白两人身份的悬殊。
这份悬殊,是不允许他们在一起的。
可如今嫁做他人妇后,她才发现,过去的她居然那么愚蠢,既没有看透花容战的身份,也没有明白,那些岁月里产生的感情,已不仅仅是“情愫”那样简单的东西。
花容战是国师君天澜的人,这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事。
他要找的东西,该是为君天澜找的。
可据她所知,楚国的玉玺明明就好好放在乾和宫里,那么那块被黄绸包裹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
此时,湖心楼阁内。
沈妙言跟着君天澜下了船,面前亭台楼阁呈一个合抱的圆形,修筑得金碧辉煌,中间的天井则修筑成小花园模样,一些小孩子正在花间戏耍玩闹。
如今还未到晌午,莲花宴并未开始,加上君天澜不喜热闹,便带了沈外延伸出的断桥上小坐。
断桥尽头设了一把雕花圈椅,一张小桌,桌上摆着茶具并两碟点心,俱都十分精致。
君天澜撩起袍摆,在圈椅上坐了,沈妙言跟着跑过来,伸手便拿了块冰糖脂油糕吃。
君天澜盯着她,她的圆脸有点往瓜子脸的方向发展,又长高了些,系着素色腰封的小腰盈盈不堪一握,柳条儿似的。
“国师,你看什么呢?”沈妙言挑眉,嘴角沾了碎屑也全然不察,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君天澜几乎是下意识的,握住她乱挥的手,将她带进了怀中。
沈妙言吓了一跳,连忙往四周瞅,见无人注意这边儿,才稍稍松口气,双手环胸,压低声音:“国师,你想干嘛?!”
君天澜不悦,“你在防备本座?”
这青天白日的,您好好的突然就把人家抱进怀里,人家怎么可能不防备!
沈妙言暗自腹诽,面上却讪讪道:“哪里,不过是受了点儿惊吓。”
说着,避开君天澜略带灼热的视线,望向满湖莲花,继续吃糕。
君天澜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转向他:“本座从前也常常抱了你在怀中,教你读书认字,不见你如此反应的。”
他距离她的脸如此之近,沈妙言几乎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
这样暧·昧的距离,叫她连糕都吃不下去了。
她低垂着眼帘,面颊悄悄染上两朵红云:“以前……我还小。”
和风细润,她坐在他的大腿上,只觉如坐针毡。
而他一手箍住她的腰,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这样亲密的姿势,叫她脸颊越发的烫。
尽管无人注意这里,可毕竟是在外面……
而湖畔处,身着月白色绣金龙锦袍的男人负手而立,站在垂柳后,静静注视着远处断桥上的风景。
温润的眉眼含着淡淡笑意,眼底却如同浸润了冰棱,浓得化不开的冷漠与孤独,充斥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