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汴梁城仅剩三十五里的时候,聂君怀下达了停车的命令。
距家族百年基业的一朝腾飞近在咫尺,但没有人会质疑聂君怀的决定。训练有素的聂家子弟们奉命停了下来,疑惑地仰起头,望向那抹欲曙东天。
连夜奔波给他们带来的疲态,已被这新换上的震惊神色给一扫而空。
微曦的曙光里,那座雄伟都城上空一碧如洗,似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然而就在他们前方十几里处的高空上,却有一团翻涌不歇的厚重云团,在雄风之下卷出浓郁墨色,其间无声雷动,紫气纵横,仿若磐龙渡劫,一气连横。
聂君怀眯起眼睛,淡淡道:“这阵势可不小。”
同辈之中,稍显年长的几位聂家弟子相互对视了几眼。他们都是随聂君怀一同南下至暮秀村的,深知那场灭村惨案的内幕,因而对这幕异象,多少都心有准备,未觉得意外,只是理解了此前聂君怀突然下令止步的原因。
一品高手之间忽有感应,除非刻意掩藏己身气机,否则都能由天地之气的变化,而感应到对方的状态。
离汴梁城还剩三十五里,聂君怀便意识到段狩天要认真了。而纵观天下,能够令他如此聚精会神的,也不过就只有一人罢了。
“气冲斗牛”胡不喜。自入一品以来,连斩吕全策、杜伤泉两名一品高手,在当今江湖之上,已是任谁都不可小觑的角色。
虽然他早就下令要让段狩天尽量避开此人,但雏虎尚未养成便纵虎归山,难免不太听话,聂君怀对之也并未感到意外,毕竟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就算如今段狩天与胡不喜将有一场恶战,暂时被拖在林中,但聂家尚有他这位一品高手坐镇,要进入汴梁城,仍是易如反掌。
至少在汴梁城外,这天下间,他还找不到谁胆敢拦在他的面前。
闭目沉吟了几许,聂君怀开口道:“前头十字坡处左拐,绕道自西门进城吧。”
两名一品高手在进天子脚下动手,无论谁胜谁负,都肯定讨不到好果子吃,聂君怀也一样不愿意触这个霉头。
几名领头的子弟彼此对了下地图,确认聂君怀所指的道路之后,俱合衣上马,执起马缰,眸中又起毅然清醒神色,浑然不像刚刚奔波整夜的模样。
然而就在整支队伍整装待发之时,道路的尽头,却传来几声轻啸。
那声响轻如空弹弓弦,却又惊起流星破空之势。
车中的聂君怀仍旧拢着双目,但马车夫却已发出了连声惊呼,“大人,大人,大事不好!”
嗖,嗖。极其轻微的响动,自身前、自身后,自四面八方传来。聂君怀眉头微蹙,疑惑道:“出什么事了?”
回答他的是一连串倒地之声。
聂君怀讶然地睁开眼睛,环视四周。马车的帘幕是垂下的,但借着车外的火把,能够在其上映出人影。此刻映入聂君怀眼帘的窗外景物之中,已无了持着火把的聂家弟子,而仅剩他们胯下的骏马,在原地不安地摆动着头颅和尾巴。
当车夫的惊呼之声再次响起时,聂君怀才能感受到一股锐利剑气,已然冲到了眼前。
“我们中了埋伏!”
剑气贯长虹。
就在一柄几乎消融于夜色之中的飞剑抹向车夫的脖子时,从马车之中骤然射出一道惊天气劲,势头之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给掀下车去。
两边气劲对撞,刹那激射出无数道散逸的气机,贯彻周遭近一丈空间。而几乎未曾习过武的车夫,置身于气劲对撞的正中心,险些没能受住这两道气劲的冲击,当即口吐出一大片鲜血,倒在车辕之上,不省人事。
而原本呈众星拱月之势环绕在马车旁边的骑手们,此刻大多被利剑割伤了胸腹或者手脚,不至致命,却再无行动的余力。
垂帘无风自动,聂君怀自车中走出,目光炯然若仙人。
小路尽头,那名身穿着破碎白衣的居士径自站着,按着手中洛神红匣,肩头尚有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嘴角却挂着不羁的笑。
“你来了。”聂君怀敛容。
“我本不该来的是么?”赵无安反问了一句,向前踏出一步,“要借他人之手杀我,你们还不如……”
随着车队之中骤起汹涌狂风,一道粗壮如柱的气机当头劈来,如铁棒般毫不留情地砸在赵无安头顶,当即将他轰飞出去二十余尺,烟尘弥漫。
“不如怎样?”聂君怀音声冷厉。
远在数十丈外的那股烟尘,慢慢消散下去。出乎他的预料,烟尘之中,那个人又把头抬了起来,脸上竟然还带着笑。
“看这实力,居然是真的聂大人啊。我还以为这瞒天过海的把戏,你们打算玩到最后呢……”赵无安嗤道,“可算被我给抓住了。”
聂君怀不悦地抿起嘴唇。
赵无安艰难地直起身子,掰着指头说道:“一开始,苏青荷接任两浙总捕头,未有多久,便拿到了罗衣阁名册。在两浙路与江南路的合力围剿之下,曾在江南道一手遮天的罗衣阁,几乎被连根拔起,只剩不足十分之一的人逃到了庐州境内。但苏青荷可没打算手下留情,放这些十恶不赦的人生路。借着进京述职的名义,他带着名册进了庐州,一路追击。若非有人庇护,罗衣阁可说必然会在这位捕头的雷霆手段之下,顷刻灰飞烟灭。”
他眯起眼睛,望向聂君怀,竖起了两根手指:“两件事。一、闻川瑜进罗衣阁;二、段狩天成为聂府门客。你要在黑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