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茶馆出了人命。
毕竟是雄刀百会将至的特殊时期,城中大小警备俱是严阵以待,一听到这个消息,金吾卫迅速出击,人数比平时足足多了一倍,成群结队走在街上,霎是威风。
本来只有掌柜和跑堂去报了公门,长街上并无多少人知道这事。尽金吾卫这么一摆弄,愣是弄得人心惶惶,一时间不知多少双眼睛望向了这间在烟花巷陌之地沉默伫立了数十年之久的茶馆。
然而,当二十多个全副武装的金吾卫冲到茶馆门口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预想当中慌张的人群。茶馆内的真实景象,着实让他们瞠目结舌了好一会。
一副妥妥世家弟子打扮的蒋濂,伸着一只脚挡在门口,完全是市井泼皮的作风。而穿着朴素更无甚亮点的赵无安,却反而在柜台后头正襟危坐,奋笔疾书着什么。
蒋濂再横,到底也不是皇城里头那位天子,看见几十个金吾卫忽然赶到现场,当然也就不敢继续拦着。还没等领头的厢长出声训斥,便自觉地放下脚,退到了一边。
那厢长见状,信心大增,挺了挺胸膛,一边闯进茶馆,一边高喊道:“金吾卫到!闲人回避,肃清勿扰!”
赵无安懒懒地放下笔,不为所动道:“来得可真慢啊。”
厢长双目圆瞪:“敢对环卫不敬!”
赵无安似是默默叹了一口气,将柜台上头那原本用于记账的账本向领头的遥遥砸了过去,正中那厢长的胸膛。
厢长下意识将账本捞回了怀里,正惊疑赵无安此举究竟是何用意时,那厢柜台后头,赵无安已然开始自顾自说了起来。
“死者是这间茶馆的掌柜,死在后院他自己的卧房之中,在一张金丝楠木椅上中毒而亡。我去探时是在一炷香之前,那是尸体七窍中血迹已然转淡红,身体尤温热,小臂未青,死亡不会超过半个时辰,也就是说,他死在了午时末刻到未时三刻之间。”
厢长听得一愣,捧起账本,难以置信道:“这……”
“这间茶馆的小院,墙后一街之隔便是将军府,十队禁军护卫昼夜不休巡视,常人若要避开他人耳目,从那里进入,根本毫无可能。并且,南墙之下铺着一地湿茶叶,没有丝毫被人踩踏过的迹象,也可证明无人入侵。若有人要趁金吾卫不备,自墙头翻下,则必然会踩上这些茶叶,留下脚印。”
赵无安转出柜台,将屋后的隔帘掀开来,指了指墙根下铺满树叶的竹席。
厢长愣愣道:“这是……”
“而掌柜的死因,在你们来之前已经查清楚了,就是他桌上那杯顾渚紫笋,我在其中发现了毒物。”赵无安转而指向了茶馆内部,墙角一株已然发黑的君子兰,“半盏茶水刚浇下去不久,那君子兰便已从根处黑化烂死。至于究竟是何种毒,还有待考量。”
厢长到了这个时候,才终于发觉到自己完全没有插嘴的空间,可还是不甘心地想要打断赵无安说上几句:“你是……”
“所以,结合以上三点,符合作案时间、拥有作案空间,以及可能掌握着作案技巧的,总共有这六人。”赵无安却一反常态地强行把话延续了下去,“我全都记录在你手中的账本上了。凶手,只会从这六人里诞生,这就是在你来之前,我所能得出的一切结论。”
说完这些,赵无安才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气,自觉闭上了嘴巴。
他不闭口倒不要紧,但一闭口,便使得整座茶馆刹那间鸦雀无声。之前散落在各张桌旁的茶客,因为蒋濂拦住了大门,不得离去,就都被赵无安聚集到了一处,此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多亏了这阵突如其来的安静,厢长才找到了说话的空档,忙不迭问道:“虽然说的是很有道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是谁啊?”
“我是位居士,来自淮西久达寺,名为赵无安,阿弥陀佛。”
都到了这个份上,赵无安居然还能面色不变地双手合十,宣一声佛号。
蒋濂看得很是佩服。
这无赖般的回答让那厢长也很下不来台。不过一码归一码,赵无安的调查的确很有道理,倒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帮他梳理了一遍现场。
厢长一边吩咐手下四散去调查保护现场,搜集线索,一边拉过一张板凳坐下,打开了手中账目,打算姑且先看看里头到底写了些什么,再来应对这个半路冒出来的赵无安。
账目上以朱笔写出了“甲乙丙丁戊己”六字,加上红圈,相互间隔三寸,每字之下,又以墨笔写下长短不等的描述。
甲,陆中州,四十二岁,城东富商,来此处品茶,所点茶品为二两顾渚紫笋,七钱双井白芽。午时四刻至茶馆,并在午时七刻、未时三刻去过两趟茅房。
乙,白馨艺,二十九岁,城西白家大小姐,携三位仆从至此地品茶,所点茶品为六钱顾渚紫笋,四钱金片,四钱普洱。未时一刻至茶馆,未时四刻去过一趟茅房。
丙,张初,四十七岁,茶馆的老师傅,擅长制作茶饼,案发前后一直在水房之中称取客人所需的茶叶交予跑堂,与吕双全共处一室。午时七刻前后,掌柜前来说要一盏顾渚紫笋,于是便亲自泡了一盏放在水房桌边,然茶盏随后不知所踪。
丁,吕双全,十九岁,刚上任没多久的茶房,案发前后一直为张初打下手,也同样听到了掌柜要顾渚紫笋的要求,在张初泡好茶后,想待其稍温再送至隔壁,然随后不知所踪。
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