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荷一愣,再度以为自己听错了。/p
胡不喜刚才叫他大人??/p
然而说完这句话的胡不喜,脸上依然没有半点开玩笑的神色,一手按着胡刀,一手不停地揉搓着眉心。看来他刚才在大堂正中杵了这么久,竟全都是在酝酿言辞。/p
被江湖一品高手如此称呼,苏青荷不由有些无所适从:“你想说什么?”/p
胡不喜艰难道:“我说,我有件事,想拜托一下苏大人……”/p
真是没有比皱着眉头恭恭敬敬更不适合胡不喜的表情了。苏青荷心中复杂,无奈道:“我听见了,我是问你,你想拜托我做什么?”/p
胡不喜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p
“临刑前,能让我探视一眼乔溪吗?她罪责虽重……但大宋皇帝宅心仁厚,应当是秋后处斩吧?”/p
乔溪被押送抵达汴梁之时,应该刚好入秋,按大宋秋后处斩之律,如今应该仍押在天牢之中。/p
虽然相聚短暂,离别更是长久,胡不喜却无论如何,也想着去再见她一眼。/p
很多事情赵无安并没有对他说,但胡不喜又不是个蠢人。能想到的事情,他当然全都想得一清二楚。/p
那一日见到乔溪的信函,胡不喜当即拔腿南追,一直追出三百里不止,路上每户人家、每位旅者他都一一问过。乔溪到底在不在其中,他还能不清楚?休说是正打了个照面,就算是乔溪躲在几十丈外的一棵参天古木后头,以他的敏锐都能一眼找出。/p
然而他并未找到。三百里的路程一晃而过,再回杭州时,赵无安早已与代楼桑榆再次起行,赶赴扬州。/p
胡不喜在杭州城头上枯坐了一天一夜,无论谁来叫唤都一声不应。整整十二个时辰后,他一提胡刀,半盏茶之间便身形一震,直穿过整座杭州城,向北而去。/p
去柳叶山庄,他自然是想找赵无安问个明白。/p
不过走到半途,原本没想通的事情,却都一一想通了,之前那些纷乱的思绪,也都尽数抽丝剥茧,剩下了最简单的答案。/p
不必去问赵无安了,赵无安所做的,当然是最正确的选择。/p
毕竟对胡不喜而言,贺阑珊死了,也许才是最好的结局。/p
她根本就不必重生而化身为乔溪,也根本不必留在杭州,与胡不喜再续那分浅薄至极的前缘。/p
胡不喜与她的缘分,早在那一年的造叶铁骑之下,便已断得干干净净。只是这么多年过去,胡不喜始终未曾放下那份心魔罢了。/p
故而柳叶山庄外,心魔尽除的胡不喜,一刀斩去十方竹林,紫气直冲斗牛二星,晋入一品。/p
自江北至南疆,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放下了乔溪或是贺阑珊。只是当他进入这座汴梁城,再次意识到二人之间不过是咫尺之隔时,终究还是想再去见她一面。/p
乔溪手上挂着九条人命,其罪必诛。/p
而她也再记不起所谓贺阑珊或是胡不喜。胡不喜再去见她,也终究改变不了什么。/p
饶是如此,也只是想再见一面而已。并非是要再续前缘,也并非要为了她,闯出什么惊天动地、连紫宸殿里那小皇帝都坐不住的事情。/p
“我只求再见乔溪一次。”胡不喜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求。”/p
苏青荷的回答却让他一愣。/p
“乔溪是谁?”/p
苏青荷眼中的疑惑迷茫不似作假,胡不喜也一时无语。/p
沉默的气氛微微荡开,胡不喜下意识干咳了两声,试探性地问道:“洛神案不是你在督办吗?”/p
那原本是他任期内的事情,但乔溪被捕之后不久,他究竟有没有承担起捕头的职责,胡不喜自己心里当然还是有数的。按惯例,这种悬而未断的案子应由下一任捕头接手才对。/p
苏青荷点头:“洛神案确是我在审,不过似乎没有你提到过的乔溪这个人,洛神案的主犯是孟乾雷……”/p
他话还没说完,胡不喜就已呆若木鸡。/p
正当苏青荷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屋里的卷宗出示给胡不喜时,对方像是已经明白了什么,微微鞠了一躬,低眉问道:“孟乾雷,是因天仙宗势大而有欲吞姑苏孟家之势,所以借洛神的名义,杀了九名死者?”/p
苏青荷斟酌道:“按理是如此。不过案卷有颇多圈点不明之处,我私下也觉得此案或许另有隐情……”/p
“不必了。”胡不喜声音虽轻,却说得斩铁截钉。/p
苏青荷一愣。/p
胡不喜那不久前还紧蹙着的眉头,此刻竟然已彻底舒展了开来。艳阳将天光洒入绝雪堂中,他整个人沐浴在日光之中,岿然不动,犹如一块屹立风雨的山中磐石。/p
“不必再查下去了,苏捕头。那些圈点和涂改,你当一看便知才对。”/p
他的声音淡然而干脆,宛如立于风停云阔的群山之巅,恍然间隔世千年。/p
苏青荷怔然不解:“一看便知?”/p
“这世间,真相如何往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想看到什么样的真相吧?”胡不喜抬起头,淡淡与苏青荷对视了一眼。/p
一眼间,烽火狂啸。/p
苏青荷耳畔骤起擂鼓鸣金之声,仿佛千军万马霎然自身边驶过,惊得他从座位上一跃而起,青衣一振,刹那间满身冷汗。/p
胡不喜却已淡淡一笑,转身离去,再无留恋之意。/p
直到胡不喜的身影消失之后许久,苏青荷仍旧满头大汗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