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赵无安烧完最后一壶茶之后,胡不喜便在日暮时分,紧握着胡刀离开了小院。他此去虽不为杀人,一身决然杀意却已穿云裂石。
目送着胡不喜的背影消失在小巷门口,赵无安径自闩了门,踩灭了院中的篝火,送安晴进了屋子。
烛火阑珊中,安晴看见到他的背影,不知何时竟已显佝偻。
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安晴,心中担忧自然是逃不开赵无安的眼睛。他淡淡一笑,不以为然:“比你大那么多年岁,都摆着呢。你在我这个年纪,说不定还要更老。”
安晴没奈何地瞪了他一眼。
赵无安俯身吹熄了烛火,淡淡道:“早些休息吧。汴梁乃是非之地,我倒是不怕,奈何你在。”
安晴鼻子一酸,却只能低下头,低低应了一声。
一夜无话。
本以为能难得地睡个懒觉,却在鸡鸣时分,就被一道敲门声吵醒。
赵无安睁开眼睛的时候,床上的安晴也立马跳了起来。她眼中犹带着血丝,表情却已彻底清醒了过来。
赵无安慢悠悠从地板上的被褥中脱出身子,苦笑着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别怕。”
安晴楚楚望着他。
从不知愁为何物,到如今连梦中乍醒,都在担心着他的安危。赵无安又如何不知安晴这一路而来,经历了多少无眠之夜。
他悄然提起洛神剑匣,一手推门而出,来到小院前。
尽管无人应门,敲门之声却犹自作响不停。来客像是十分笃定有人在院内。
赵无安屏息凝气,御气出体,遥遥卸掉门上的闩板。
大门悠悠向内而开。
出乎他的意料,站在院门口的,竟是一脸焦急的苏青荷。他满脸苍凉神色,眼圈黑得吓人,竟似一夜未眠。
赵无安愕然:“是你……”
“孟乾雷是冤枉的,对不对?”
苏青荷向前走了几步,贴近赵无安,极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愤懑,低吼道,“为什么不告诉我!洛神案时你和胡不喜还都在杭州,这样的案子,只有你们能破!也只有你们,能制造出让整个刑部都看不出破绽的假象,抓一个无关者来顶罪!”
赵无安怔了怔,脸上意外之色,渐趋平缓。
“为什么要这么做?”苏青荷嘶哑问。
“我会这么做么?”赵无安反问,“我会任真凶逍遥法外,让一个无辜的人饱受牢狱之灾么?”
苏青荷咬了咬牙,额角青筋暴突,“正因我不相信你们会是这样的人,所以才彻夜比对洛神案的卷宗,不敢轻易相信自己的判断……”
“我当时,的确瞒着胡不喜,把真凶送去了汴梁。”赵无安道,“那时候你正在赶赴杭州的路上,与那群人,说不定曾擦肩而过。”
苏青荷怔了怔,蹙起眉头。
“但是,那个凶手被放走了。”赵无安别开视线,“反而是孟乾雷被抓捕归案。此事知者应当甚少,我也是在江宁,从一位贪魔殿干将口中听说的。”
“贪魔殿?”
“雄刀百会在即,贪魔殿也大数进入了汴梁,这对天子而言实在不是个好消息。”赵无安道,“至于你想知道真相的洛神案,我想,你现在已经找到答案了吧。”
大宋法制分明,凡死囚自收押以来,必押赴汴梁,交予天子亲自定罪,寻常知县只有判罪之权。刑部三司三省虽对犯人各有审问权力,却无力定罪。
由上到下,能改动卷宗的,不过一头一尾而已。其余中间环节,虽然繁杂,却毫无出手干涉之权。
能在卷宗之上做出如此大幅改动的,除去胡不喜和赵无安,那就只剩……
苏青荷心头骇然。
赵无安懒懒道:“孟家势大,姑苏既富庶繁华,又远离京城,自然受天子忌惮。天仙宴更是只想着在江湖上立个威名,完全没把朝廷放在眼里。抓他来制裁孟家,也在情理之中。”
像是一下子被抽掉所有气力,苏青荷几乎站立不稳,伸手扶住了门廊。
赵无安淡然回身,像是想重新关上门。
“且慢!”苏青荷忽然道。
赵无安看着他。
苏青荷茫然道:“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我?”
“如果是你,会把那个真凶捉拿归案吗?”苏青荷问,“就算,连皇帝都亲自朱批放走了她?”
赵无安嗤之以鼻。
“皇帝?那是个什么东西。”
砰地一声,柴扉在苏青荷面前轰然关闭。
打算走回房间睡个回笼觉的赵无安,不知怎地想到和安晴离开苗疆时那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不惜微服亲临苗疆的小皇帝,竟然只是为了把一柄毒剑送进他的心脏。
赵无安兀自哼了一声。皇帝小儿,他确实觉得不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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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相国寺香火正盛,行人络绎不绝。
偏院一间不起眼的禅房里,眸如新月的姑娘支着颊,透窗望向寺院中人流如潮的中轴禅道,幽幽道:“近日来参拜的江湖人士,可是越来越多了。”
“那可不。雄刀百会将开,这帮不学无术的裤衩子当然也想着临时抱佛脚,好说歹说给自己涨两分狗屎运气。”屋里,身着华贵长衫的中年男子不以为意。
姑娘不由笑了起来,“欧阳泽来啊,你这人在外头说话倒挺有风度,怎么一到我这儿,就跟个市井流氓一样呢?我前两天还见了个一品高手,可不是你这幅模样,少再骗我说什么一品高手都是随心所欲的主。”
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