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
这个名字像是魔咒一般,一下子慑住了赵无安的心神。
他至今仍记得,船只在在福州的海岸边扬帆而去,挟走了段桃鲤和楚霆。而他们这些在岸边的人,才刚在庆幸自己击败了罗衣阁派来的刺客。
出于安南的身份而对他轻易抱有信任,却在最后时刻遭到彻底的反叛。安南在船上架起的那面兰色的帆,几乎是赵无安有生以来所受到的最大的嘲讽。
由于昏迷,安晴那时并没有看到这一幕,赵无安也顺势对她保持了沉默。无论怎么看,安南都是从小与安晴一起长大的兄长,从江宁到福州,便是安晴这般心细如尘的姑娘也没有察觉到一丝违和。
也就是说,那个身为兰舟子的安南的确是安晴的兄长,而身为安晴兄长的安南,也的确就是兰舟子。
这正是赵无安十分难以接受的地方。虽然后来兰舟子销声匿迹,但一切在赵无安心中早已留下了死结,他终要有面对安南的那一天。
但是安南为什么会出现在汴梁城?又为什么偏偏在贪魔殿发起攻势的时候,出现在安晴面前?
赵无安的头脑一片混沌,而安晴见了他这一副思虑表情,心中愈加不满。
“你对我兄长有什么意见吗?”她愤愤不平地问赵无安。
赵无安没有回应,倒是安晴身后缓缓响起一阵脚步声。
夜色中,又有一人身着布衣,靠近这面宫墙。他在离三人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含笑道:“晴儿,都是大姑娘了,别再老耍小脾气。”
安晴转过身,气恼地瞪了瞪地面,撒娇一般道:“是这个臭居士根本就不记得你了,所以我才着急的!”
“哈哈哈。我本就是江海上靠船为生的糟糠船夫,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乡,赵居士贵人多忘事,我都不在意,你又何必生气呢?”
安晴闻言,讷讷垂下头去,轻哼了一声:“不过他听到哥哥你名字的时候表现得太奇怪了,真让人想打他一拳……”说着,目光悄悄飘向赵无安。
却发现赵无安正目瞪口呆地盯着那个从大街上走来的人。
“怎么,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安南的语气听起来饱含疑惑,眼底却透出意味深长的笑意,“赵居士?”
赵无安拼命咽了咽唾沫。
即使是现在观察,赵无安依旧看不出安南身上有一丝武功,最多只是常年海上漂泊,练就了一身结实的腱子肉罢了。
赵无安已是一品境界,安南若果真身怀武功,是决计不可能骗过此时的赵无安的眼睛的。
也就是说,安南的的确确是个普通人。
然而光凭这点,是不可能抹消赵无安的疑惑的。安晴和苏青荷毕竟都还蒙在鼓里,就算自己再惊讶,现在也绝不是质问安南关于兰舟子真相的时候。
赵无安尽可能掩饰住自己脸上多余的情绪,淡淡问道:“你怎么来了汴梁?”
“没法子啊,前段日子海上风浪太大,我给折了一整艘船,放在江宁修呢,这不是为了谋生计,才来汴梁做些小本生意,谁能想到遇到这事儿。”安南不似作假地重重叹了一口气。
安晴连忙宽慰道:“哥哥别担心,有赵居士在呢,汴梁可是天子脚下,那么多厉害的人物,这点小乱子一天不到就平复了!”
苏青荷显然也以为对方只是为生计所迫的平民,跟着点头道:“而且今日阵亡的大多是京城的金吾和禁军,百姓的伤亡并不惨烈,你若要做生意,影响应当不是太大。”
安南闻言怔了怔,视线默默扫过沿着宫墙铺开的一长卷草席,没有出声。
“他们都是为国捐躯的勇将,我会向圣上提议厚葬。”
安南满怀感激地点点头,躬身行礼道:“草民安南多谢大人。”
苏青荷爽朗笑道:“不必叫我大人。我跟这位赵居士,可是彼此都看不顺眼好久了。再说,你那个叫安晴的妹妹,跟我可熟得很。”
安南不明所以,安晴却在一旁嘴快道:“他是苏青荷!就是苏家那个小少爷。”
安南愣了半晌,才一拍脑袋,笑道:“是你啊!想不到隔了这么多年还能见着,清笛乡出了个不得了的人物啊!”
安南离乡极早,那时苏青荷方是个跟石墩子一般高的小孩,与现如今当然是张翔大异。多年后安南再回乡时,苏青荷已随父母搬来了汴梁,认不出也是情有可原。
苏青荷连忙摆手谦道:“不敢当。青荷为官甚小,这次是借了述职的东风,才有进京之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安南乐呵呵道,“不管怎么说,这次算是护驾有功吧?那等复职之后,还不是特加提拔,平步青云啊?”
“圣上他也非如此之人……虽说护驾确然应当lùn_gōng行赏,不过青荷绝对称不上第一就是了。”苏青荷道。
“是啊,刚才一路走过来,我看见好多尸体……”提到这里,安晴忍不住浑身一抖,但努力平静了下来,“想来白天,一定有很多人奋战过吧。”
“的确如此。你那位赵居士更是个中翘楚。”苏青荷诚恳夸赞道。
他们三人聊得热火朝天,赵无安却几乎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
安晴的气是来得快消得也快,虽说横尸如山的确令人心情沉重,但毕竟如今大乱已平,经过苗疆的考验,她如今倒是不怕这些了。见赵无安一直异样地沉默着,她不由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赵居士,不高兴吗?”
赵无安神色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