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
“不谢。”这一次,代楼桑榆轻快道。
那个赵无安熟悉的苗疆公主像是又回来了。
赵无安咽下了本想要说出口的话,改口道:“看见路两旁的树了吗?蜀地盛产织锦,而织锦的蚕丝需以桑叶为饵料,这里到处都是桑树,就是你名字里的那两种树之一。”
“嗯!这件事桑榆记得。”
代楼桑榆用力地点头,她从赵无安背上直起身来,认真地看着路过的一株又一株桑树,眼中像是有星星闪烁。
气氛活跃了一些,想着代楼桑榆也差不多把之前的不愉快给忘光了,赵无安便问道:“话说我们这是要去哪?”
救下他之后,代楼桑榆二话不说,便要连夜带他出城。毕竟站在眼前的是片刻之前的救命恩人,赵无安也不好反抗,只得应着她的要求办了。
代楼桑榆的路感他自然相当放心,只是不知不觉走了一夜,休说锦官城早被甩在后头,附近只怕只有连绵不断的群山,代楼桑榆究竟要在这里找什么呢?
孰料代楼桑榆还是卖了个关子:“现在不告诉你。前面,往左拐。”
赵无安只得依言做了。
左边的山道是下坡路,临到山脚竟有一条长长的栈道自浅滩之中穿插而过。
再往前,便是一座一览无遗的空旷峡谷,谷间有一座宁静湖泊,透亮如珠玉。
赵无安喃喃道:“这里还有这种洞天之地啊。”
“从栈道下去。”
不过都到了这份上,就算代楼桑榆不说,赵无安也知道该往哪走了。
坐落在浅滩与山石之间,时上时下的栈道并不老旧,相反却出人意料地坚固,每块木板都整齐而平稳,就连道边的扶手也一丝不苟地用钉子固定住了。
蜀地八百里蜀道,少说费了前人二十代心血,却直到如今仍是险之又险。而坐落在深山之中的这条栈道,虽然不知通往哪里,却给人一种浓浓的异样之感。
“原来在蜀中也能看到这样的栈道啊……”赵无安自言自语。
“往右。”代楼桑榆忽然道。
道路在这里分歧。右边依然是栈道,直通向湖边,隐约能看见那里有一座小屋,左边则是蜿蜒向上的山道,不知通往何处。
赵无安抬起头,望了一眼左边的山道,仍是拔腿走了右边。
代楼桑榆似乎犹豫了片刻,才道:“左边是墓。”
“墓?”赵无安一愣。
代楼桑榆摇了摇头。
赵无安也没放在心上,继续埋头前行。
“梆,梆,梆……”
临近湖边,耳畔传来了潺潺溪水之声,隐约还能听见浣衣棒敲打衣服的声音。
赵无安走到栈道尽头,停下了脚步,满脸茫然。
代楼桑榆跳回地上,抓过他的手向前走去。
赵无安愣愣跟在后面,不知为何,心跳得很快。
浣衣的是名妇人,似乎很远就听见了他们的脚步声。代楼桑榆刚刚走过小屋,她便抬起身子,用放在溪边的麻布擦了擦手。
小溪悄悄流淌,清澈的水流,仿佛是一去不返的时光。
赵无安怔怔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喂,走啦。”代楼桑榆用力拽他。
那妇人已经迈着步子走了过来,抬手将鬓发撩到耳后,和蔼笑道:“桑榆,不必着急,我也是能走过来的。”
代楼桑榆微微红了耳朵,咬着嘴唇转过身来,恭敬地躬了下身子:“见过夫人。”
妇人福身以应,望向赵无安。
赵无安浑身僵硬,不知为何,眼眶倏忽一红。
妇人神色不变,悠悠道:
“二十三年未见了。”
是啊。
原来,你也从来没有忘记过。
赵无安低下头,捂住了眼睛。
指缝间有晶莹珠光漫出。
代楼桑榆松开牵着他的手,替他抹去眼角泪滴。
无论相隔多远,无论分别多久。
想见的人,终会重逢,哪怕只是在一场大梦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