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赵无安离开之后,胡不喜的日子就很是清闲。
他向来持着好日子过一天少一天的看法,在杭州当了那么多年总捕头,一夕被剥官职也没什么牢骚,权当好日子过完了,接下来都是受苦的日子。
可这个年完完整整地过完了,享了足足半个月清闲,除了住在隔壁的安夫人隔三差五发几趟脾气之外,倒还真没什么事需要胡不喜操心的。
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望着肚子一天天圆润起来,胡不喜虽然心里担忧,但好吃的摆在面前,还是按捺不住,筷子一动就不停。
比如现在,当自己没吃午饭,而一碗肉量奇大、香气扑鼻的牛肉面摆在他面前的时候,胡不喜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唾沫。
“别误会啊,给你的份大是怕你吃不饱。”诸南盏放了两双筷子在桌上,“我怕盘缠不够,也不想花你们带来的,就给每个人都做了碗面。”
胡不喜连忙道:“不误会不误会,知道南盏妹子心思玲珑,出于好意才露了把手,老胡我不会在这方面有什么想法的!”
说着抄起筷子,往面里一插,提拉起来,升腾的雾气溢了满桌。
诸南盏若有所思地点了两下头,问道:“可是,客栈里那么多人,我为什么特地来你房间吃饭,你也没想过?”
胡不喜举着筷子的手悬在了空中。
诸南盏噗嗤一笑:“算了,逗你玩也没什么意思。”
胡不喜愣了愣,埋头吃面。
只听诸南盏淡淡问道:“境界的事儿,怎么样了?”
胡不喜气得笑出声来。
“这能怎么样?老子从二品到一品都花了多少年,一下午的功夫给掉回去了,我能怎么办?”
诸南盏定睛不动,观察了他好一会,道:“我观你周身气机涌动,与一品时并无显著差距。”
“那不一样。气机当然还是这份气机,但收放运转,控制的程度就大有不同了。”胡不喜摇头叹气,“咱能别提这事儿了吗?你特地来找我,就是拿这事儿给我寻开心的?”
“不是……”诸南盏摇头。
她犹豫起来,躲闪着目光,不知该说什么。对面的胡不喜已经呼噜呼噜吃了半碗,诸南盏的一整碗面条还没怎么动。
诸南盏深深吸了口气,低头理了理鬓发。
“你不吃?”胡不喜看着她。
“我带回去吃。”诸南盏端着碗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顿脚步。
“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她讷讷道,然后快步出了门。
看着她背影消失的地方,胡不喜愣了一会,然后夹起一片牛肉塞进嘴里。
“担心个什么劲儿,不就是境界下跌,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他不屑一顾道。
隔壁又传来摔砸东西的声音,显然是安夫人又生起气来了。得亏安广茂脾气好,一度哄着,一行人才安稳留在了客栈里。
赵无安唱了一出连环计,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他们被骗了也倒罢了,撑上性命入蜀的老夫人却连女儿的下落都不知道,自然是动了真怒。赵无安离开后的日子里,也数她最不安稳。
胡不喜两耳不闻门外事,埋头吃完了面,又把汤喝得干干净净。末了一抹嘴,打了个饱嗝,下意识把手伸向腰间。
那里尚挂着他随身了无数年的小破胡刀。
却还是这些年来第一次,不听他的使唤。
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慌了神,一天里反复地御气控刀,现在反而习惯了。
反正也无架可打,吃饱了躺床上睡个午觉,武学境界的事就先放在一边,管他去。
虽然是这么想着,胡不喜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窗外人流熙攘,他僵硬地躺在床板上,呆呆望着天花板,清醒得要命。
堕境,并非是从一品回到了二品这么简单。他从登台玩月的无上妙境跌堕而下,看上去仍有一汪湖水在底下接着,其实自己清楚得很,那汪水也漏的七七八八了。
现在的自己,究竟有五品还是六品,他也不好说。
唯一心若明镜的就是,当赵无安再次需要他拔刀而出时,他可能,再也无法回应那份期待了。
————————
代楼桑榆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向下望了望,而后又飞快缩了回去。
在她前面几步的地方,横亘着一道万仞绝壁,如天公持斧,将这片大地由南至北劈开成了两半。
正埋头测算着的赵无安瞥见她这幅模样,不由笑问道:“蜀地和苗疆的景,有何不同?”
代楼桑榆想了想,“都可怕,但这里的更可怕。”
“是啊。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绝非无病呻吟。”赵无安将目光投向了半里之外,那座鬼斧神工般死死斜插在悬崖石缝里的高屋建筑,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
代楼桑榆轻轻抚了抚他的背。
赵无安摇头道:“无妨。虽然早从各处听说了唐家堡的巧夺天工,也看过不少图纸,但亲眼见到,还是始料未及。”
被誉为不可能的建筑,历时三代,耗尽唐门百年积蓄所铸成的断天绝地的堡垒,此时就在二人面前,只隔着一条哗啦作响的瀑布。
亲眼见到这样的景色,即使是赵无安,都难免为之震颤。
代楼桑榆也破天荒称赞道:“造屋子的人一定很厉害。”
赵无安点了点头,收回目光,在面前的手册上翻了起来。
这手册,是他从赵昔涟留下的一堆手记中翻出一本留白较多的,将就使用起来的。自从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