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浩瀚,如耀世明光曳过二人头顶。
他们身侧是万丈绝壁,他们脚下是只能容纳一人行走的狭窄廊桥。
而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对二人来说,亦都是如此难以回答。
良久,是涂弥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承认解晖乃是十恶不赦之人。他是临城的黑云,是此世莫大之恶。”
莫稻叹息道:“那你又何必……”
“但东方连漠也未必就是好人。”涂弥斩钉截铁。
莫稻愣了愣,神色黯然下来,微微低下了头。
“你说得对。”他忽然道。
这回,轮到涂弥愣住了。
“他们都算不上好人,一丘之貉。”
莫稻解下背上的刀囊,双掌拄刀于地。
“不过这世上,又哪里存在真正的好人呢?”莫稻冷静道,“若真有那样的人,也早就不知死在了哪处暗巷的角落里,为野犬啃噬殆尽,尸骨无存。”
要想活下去,就得学会踩着他人前进,否则只剩下死路一条。
这绝非什么纸上谈兵,而是莫稻自鬼门关边上摸爬滚才打得出来的,染着血的教训。
如若没有这样的觉悟,他早就死在了福州城的官兵围剿之中,死在柳停雷的刀下,死在贪魔殿布下的乱阵里。
他算是被东方连漠强迫着教会了这个道理。
因此他虽不认为东方连漠是什么好人,却不曾违抗过他的指令。
他很清楚东方连漠需要他,彼此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而人若不相互利用,就很难活下去。
在这一点上,东方连漠又是天生的导师。
他的确教了莫稻很多东西,无论是不是他自愿传授的,总之,莫稻是学会了。
“我绝不会轻易背弃自己所信奉的东西,所以我不会让你通过这里。这和东方连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并无关联,只是我自己的意志而已。”莫稻沉声道。
涂弥眉心一凝,周身寒意剧增。
她闭目道:“既然如此,我前来阻东方连漠,也只是我自己的意志罢了。与解晖,亦是毫无干系。”
有意无意地,两人都跳过了深谈自己背后的人,仿佛站在这里的仅仅是平凡的莫稻与涂弥。
然而今夜站在临仙道上的,也确确实实就是莫稻与涂弥。
尽管在他们背后,两只无形的手,已在这片天幕下博弈了无数个来回。漫长岁月背后,是两颗不愿老去的雄心。
莫稻试探性地晃了晃身子,犹豫道:“……所以,我们之间这一战,是避无可避了?”
“本就没有避让的理由。”
涂弥摆开架势,将剑举至齐眉处。
“也无可多言。”
争分夺秒,迟则生变。这是涂弥的逻辑。
她亦是在足年的厮杀中明白了这一点。
任何微小的犹豫都会葬送全局,要想万无一失,就要学会在关键的时刻足够果断。
现在已经是最关键的时候。四十丈外就是东方连漠的卧房,而她即将迎战这座唐家堡中最强大的弟子。
她只打算使七分力气,否则便有可能在与东方连漠的争斗中落败。
无论怎么看,速战速决都是最好的
办法。所以涂弥也没有打算再和莫稻纠缠不休下去。
莫稻却仍然没有出手的意思。他的手虽拄在刀柄上,周身却无一丝杀意。
“这样……真的好吗?”他似乎仍在犹豫。
涂弥又皱起了眉。这次是因为不耐烦。
“还要拖沓到几时?敬你这身一品境界,拔刀吧,我会让你输得体面。”
莫稻一动不动,神色复杂。
涂弥暗骂一声窝囊,不再多言,曳剑而出,去势如银电流光。
既然他不愿出手,那么自己就用狠厉的攻势,逼他出手。
涂弥本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剑影一破十丈,飞快袭至莫稻身前,掠向了他的面门。
莫稻忽然愣愣唤了一声:
“仙姑。”
他也并未拔刀。
周身仍然毫无一丝杀气。
然而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柄从索桥边直攻上唐家堡顶而未曾停滞分毫的剑,在莫稻面前停住了。
仅仅差三寸,涂弥就可削下他的鼻子,让他余生不敢再以这副相貌示人。
可冼心剑却停住了。
涂弥也停住了。
她单手执剑,袍袖及长发皆随风而起,满面错愕。
莫稻望着她,像是早有所料一般,面色平静。
涂弥已记不得多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
昔年背着师尊溜下山,有多少人见她一身仙衣道袍,便毕恭毕敬地唤上一声仙姑,也不顾这个小姑娘究竟何来何去,道行几何。
莫稻确确实实是唤过她的。
在雨后扬州的茶馆里,在那座盈满了无数人痛苦回忆的山庄中,他的确如是唤过她。
可她早已不是扬州城中那个为心上人踏遍半座中原的小仙姑。
也已不是昆仑山上那个负剑踏雪,逍遥自在的小师妹。
师兄回了昆仑山,然而还有一个再也回不去的人,把性命留在了华山。
涂弥誓要将那个人的性命给讨回去,才有颜面重登昆仑。
一命抵一命,何况师尊本就是为了她,才要去杀东方连漠。她若是到了这个时候,还如缩头乌龟一般躲在他人背后,那就连自己也瞧不起自己了。
更何况,现在她的面前,早已没有了那些后背的存在。
涂弥当然还是那个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