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宇文欢,这怎么会是宇文欢呢?
宇文公子fēng_liú倜傥,仪容清俊,敢问朔都名妓的芳心,哪一颗不曾被他俘获过?
哪里是眼前这个眇一目,面门正中有一道五寸长的可怖疤痕的男人?
元晚河迷茫了。
他站在雪地里,淡淡唤道:“河妹。”
沙哑的嗓音,像北风一样瘆人,却是她最熟悉的口吻。
马鞭从手中掉下,她几乎是从马上摔下来的,一步一跌地奔向他,却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停下,怕再近些,恶梦成了真。
她满心以为这是场恶梦。梦醒来,她应该在花荫柳影之下,看着宇文欢手持折扇翩翩而来,迎风袍袖飘飘欲举,尽显浊世佳公子的气度风华。若不是先遇到了元尧,她一定会为他沉迷。
那人苦苦一笑,扯动面门上的疤痕,显出几分狰狞,“河妹,你怕我了么?”
元晚河愣怔片刻,缓缓闭上眼,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他们竟会这样对你……”
到底是她天真了。她一个公主进了大理寺尚且受尽酷刑,宇文欢一个不得皇帝宠信的外臣,又怎能逃过一劫。
难怪成思帝屡次召唤宇文欢都称病不肯回朝,元晚河以为这是他为了避品王风头而采取的权宜之计,哪知他竟遭受着这样的痛苦!
崇延光死后,宇文欢不得成思帝信任,又倍受总督军元覃等人的排挤,但他始终稳踞东大营主帅宝座,其才能与威望可见一斑。而这一次,他们终于找到机会,毫不留情地毁了他。
她走到他面前,轻轻触摸他脸上的疤痕,还有残缺的右眼,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
“终是我连累了你……”她的声音也颤抖着,“我连累了你啊……”
他轻笑,伸手抚摸她的脸,“听说你也遭了酷刑,我还一直担心你也破相了,如今看来,还好。”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禁不住瞠目。这只挥折扇、秉长剑的手,在战场上数次救她于危难之中的手,为她擦拭鲜血、包扎伤口的手,陪她下棋、泡茶的手,而今伤痕遍布,肌肉萎缩,五指蜷曲无法伸张,不似人手,更似鹰爪。
元晚河在大理寺也被夹过手指,但经过调理也最终恢复。而宇文欢的手又是遭的什么灭绝人性的刑,竟毁得这样彻底!
对于一个驰骋仗剑的将军来说,毁了手,无异于葬送了他的一切。
她把这只手贴在唇边,眼泪簌簌落下,一颗颗掉在腕间,滴噜噜滚到手心里。
她极少哭。只有被伤透的时候,碎掉的心才会变成眼泪。
宇文欢轻叹一声,将她揽进怀里,低声哄慰:“没事的,没事的。”
元晚河将头埋在他胸前,隔着几层衣料仍能感受到他嶙峋的肋骨,她的声音压抑不住的伤心,一遍遍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宇文欢轻轻拍着她,柔声安慰道:“其实我早已有致仕的想法,远离朝廷纷争。这回正好,借口也有了,不怕皇上不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