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极平静,极缓慢地说出了这一段大逆不道、惊世骇俗的话,一字一句中听不出什么仇恨、怨愤或者悲伤的情绪,就像这黑沉沉的夜,似乎什么都有,什么也都没有。
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吹灭了烛火。元尧的脸隐没在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元晚河……”他的声音很低哑,有些无力,“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元晚河也不知道自己今晚哪来的勇气,明天肯定肠子都悔青。但这么多年的郁结,终于打开闸门倾泻一次,真的很畅快淋漓。
“你让我敞开心扉,这就是我的心扉。这辈子我的心扉就对你敞开这一次,仅此一次,以后,我们还是君君臣臣。当然……”她苦笑,“如果我还有以后的话。”
许久许久,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无论如何,谢谢你的诚实。”
他转头望着窗外,“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再去睡会儿吧。”
她面朝里躺下,他从她身后环抱住她,头埋在她的秀发里,依依不舍。
“这次百忙之中安排出来狩猎,其实是为了你。最近我们见得少,宫里的环境也容易让人生分,我思量着,如果带你出来散散心,也许我们能与彼此更近些。可是如今我才明白,有些事,已经不能再有妄想了……”他伤感地叹息着,抚着她的长发,温柔而怜惜。
顿了顿,他又说:“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
元尧那样一个矜傲自负的人,他的字典里从没有“对不起”三个字,如今,他却对她说,我对不起你。
元晚河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心里的委屈忽然排山倒海而来。这么多年,她为之付出青春,付出健康,付出心血,付出尊严,付出爱情,付出几乎一切的男人,终于向她低下了那傲慢的头颅。
虽然这声对不起,来得太晚太晚,晚得根本没有意义了。
她转过身来,把头埋进他怀里,失声痛哭。
元尧轻拍她的背,用宽阔的怀抱和极致的温存包容着她的崩溃。其实他的手也在颤抖,今晚狼狈崩溃的,又何止她一人?
……
第二天一大早,元尧就宣布摆驾回宫。
众人都有些错愕。这次本来的计划是玩三天,怎么才一天就要回去?传令的内监解释说,皇上政务繁忙,无心玩乐。谁要是没玩够,可以继续留在猎苑里。
皇帝都回去勤勤恳恳工作了,谁还好意思赖着不走?于是大家都表示,要跟随皇上一起回去,在朝政上为皇上分忧解难。
于是浩浩荡荡启程。
来的时候,元尧和众人一起骑马驰骋而来。走的时候,他连骑马的心情都没有了,坐进了篆辂。
元晚河和众人骑马跟在后面,她的心情有点复杂。早上醒来时,她发现元尧不知何时已经起床离开。之后他再没搭理她,对她极为生疏冷淡。
一夜“露水夫妻”,仿若梦一场,大概是他与她此生仅有的一次美好了。
从此以后,他会对她更加防备,她会对他更加虚伪。
从此以后,同床也异梦,相守也相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