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黄昏,元晚河又被传召入宫了。
成思帝正坐于御案前批阅奏折,案上各类军情奏表堆叠如山,看来最近并不太平。昏黄的烛光下,成思帝的脸轮廓分明,如刀裁斧斫,透出威凛森然的霸气。
这些年,他越来越像一个帝王了。
元晚河在御案前叩拜:“臣妹参见陛下。”
成思帝置若罔闻,沉稳地蘸墨,书写,完全不理会元晚河。
她不敢起来,静静跪在冷硬的金砖上。不一会儿以前打仗受过伤的膝盖就开始阵阵刺痛,她吃力地扶着腿,低叹一声。
似乎是听到了她微不可闻的叹息,成思帝抬眸瞟了她一眼,顺手扔过来一叠奏折,啪地落在元晚河面前。
“看看吧,全是参你的。”
元晚河拾起奏折,大致翻看了一遍,全是朝中一些大臣对昨天她在仙伶馆门口抢人之事的痛斥。其实本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在这些人笔下就成了败坏皇家颜面的逆行,他们还把闵国也扯上了,说百乐公主奉旨和亲,却贸然回国,身为闵国世子妃而在府内豢养男宠,孰不顾两国情谊,陷大燕于不信不义。
说起为国家出谋划策,这些文臣没什么能耐,但个个都是写文章的高手,骂起人来引经据典,义正词严,铁理铮铮,颇有以章句杀人锉骨的气势。
元晚河留意了几个奏折的署名,有些人曾与她有点过节,有些人则和她无甚交情,但全都是品王一系的大臣。
这两年品王身兼总督军,一直想在护国开府的东大营安插自己的势力,却遭到宇文欢为首的一干护国大将军旧部的干扰。两厢势力尚未分出胜负,元晚河突然回来了,她在朝中有一票武将的支持,在民间声望犹存,若她插足东大营的权力暗斗,则可能翻覆整个局势。
所以品王借着仙伶馆之事大做文章,一来是为自己女儿出出气,二来是要打压元晚河,最好把她赶回闵国,最差也要让她在成思帝这里失宠。
想来元晚河一下午红遍朔都城,也是品王的功劳。
她磕着头,柔顺地说:“陛下,臣妹错了,臣妹一时糊涂,没想到会惹来这么大的祸端。求陛下……求陛下帮帮臣妹。”
然后用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望着成思帝,看似委屈,晶亮的瞳仁里又隐约闪烁着一丝俏皮,俨然一个做了错事却有恃无恐的妹妹,因为有无所不能的兄长为她把所有事情摆平。
成思帝果然很受用,语气缓和了许多,“你这丫头……事情闹成这样,要朕怎么帮你?起来说话吧。”
他负手踱到元晚河面前,鼻腔里带着隐约笑意,“晚河终于学会张口求人了。”
以前她就是块犟木头,再难再痛,都不会张口说一个“帮”字。看上去很坚强,实则令人觉得无趣。
现在么,大有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