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二年五月中,张献忠于谷城再度竖起反旗,很快便占领了谷城、老河口、乃至房县一带,兵力由起兵时的四万猛然增至六万,而盘踞在郧县的的罗汝才、老回回马守应等率领两万部众起兵响应。一时间、湖广、四川、河南交界处的广大地域再度陷入刀兵之乱。
而此时,洪承畴、孙传庭部已经接到朝廷谕旨拔营回京,五省总督、剿贼总理大臣熊文灿只得抽调湖广总兵左良玉和辽镇留守的罗岱所部共计三万人马向房县一带进兵,围剿张献忠和罗汝才所部。
官军与流寇激战连场,流寇且战且退,向着谷城方向败退下来。
而在房县东面的播箕寨,则隐藏着张献忠和罗汝才、马守应三部的精锐三万余人。左良玉与罗岱两部,自襄阳出兵不久,便遇到了难题,那便是粮草供应不及,士卒不得不四处摞掠,甚至摘取山上的野果为食,走到两山之间的播箕寨时,官军大队已经混乱不堪。张献忠等人便在此时发动攻击,伏兵四起。
左良玉和罗岱的三万大军溃不成军,死伤遍地,被流寇一举击溃,罗岱当场战死,左良玉仅带千人向襄阳方向逃去。
一场激战下来,山谷中尸横遍野,明军的旌旗、战鼓、军械甲仗丢得到处都是,流寇士卒兴高采烈的搜集着死尸身上的战利品和细软,遇到还有一口气的,则干脆的补上一刀。
李如靖气喘吁吁的坐在山头上,看着山脚下的这一幕幕场景,心头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逼得他喘不过气来。同样的号服,几个月前,自己曾经穿着一样的军服和鞑子浴血奋战,可现在,他却要像这些昔日的“袍泽”痛下杀手。战场上,李如靖几次都莫名其妙的走了神,差点成为官军的刀下之鬼。幸亏身边的亲兵保护及时,这才捡了一条性命。
在朱平安军中的几个月的经历,李如靖对任何人都没有提起过,甚至是自己的义父和义兄。而军中从上到下都以为他这几个月是潜伏到官军中,伺机为义兄张可望,也就是孙可望报一箭之仇,众人对他的义举都是高举大拇指,一个劲的赞叹,殊不知他的心里正在起着微妙的变化。
李如靖忽然发现,自己在对官军的作战中,已经没有了一丝战意,而究竟是为了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李如靖的萎靡状态,被义兄孙可望看在眼中,他以为李如靖是为了没能替自己报仇而耿耿于怀,因此在对自己的这个义弟充满感激的同时,也暗自对其留了心,刚刚在激战中便是他发现了李如靖刹那间有些恍惚,这才断然出手,救下了李如靖的性命。
孙可望气喘吁吁的爬上山坡,将手中的厚背砍刀扔给自己的亲兵,拿过一个水囊坐到李如靖的身边。
“四弟,没事吧?”孙可望将水囊递给李如靖,李如靖表情有些木然的接过来,拔去塞子,大口灌着冰凉的冷水,前襟上洒的到处都是。
“报仇的事情不必总挂在心上!”孙可望拍拍李如靖的肩膀,“义父此次起兵,兵势更胜从前,朝廷大军已然北调,这便是我们的良机。听说闯王也已经潜回陕西,眼见着便要再次揭竿而起,我看这大明朝廷啊,确实是气数已尽。以后跟着义父,建功立业的机会多如牛毛,想杀一个官军大将还不容易吗?”
李如靖心头虽然苦涩,但还是强挤出一个微笑点点头。
山下的亲兵快步跑上山来,离着很远,便开始兴奋的大叫,“大公子,拿到官军大将的首级了!”
孙可望立刻站起身来,“是左良玉吗?”
“不,是那个姓罗的,好像是关外辽镇的大将,着实悍勇,死战不退,最后被兄弟们乱箭穿心,这才拿了首级!”
“好!”孙可望兴奋的笑起来,“随我回营,向义父请功!”
就在播箕寨围歼官军的同时,张献忠已经再度攻克房县,也将自己的大营移到了房县的县衙。县衙大门处的旗杆上,挂着一串首级,俱是县衙的官吏和城中拼死抵抗的大族富户。鲜血一滴滴的滴落下来,大风吹起,首级随着风势左右摇摆,又给整个县衙平添了一丝恐怖的气氛。
县城中,已经是兵荒马乱,这是一个月之内,房县第二次落入流寇之手,因为左良玉和罗岱大军的步步紧逼,流寇士卒便将一腔怒火全部发泄到了房县百姓的头上,城中黑烟四起,到处是杀戮和劫掠。
而县衙的正堂,则是一派兴高采烈,知县的公案被挪到了正堂的堂口,摆上了像小山一般的酒肉。而张献忠则带着麾下的十余名头领,正在宴请前来会师的罗汝才和老回回马守应。
罗汝才其人身量不高,四肢短,而头大如斗,但面皮却白皙细腻,完全不像是流民的出身。其人狡诈多谋,在流寇军中被称之为“曹操”,但人缘却是出奇的好,究其原因,便是他的个性。
其人信奉“盗亦有道”,这一点与性情狠戾的李自成和张献忠有着本质的区别。罗汝才讲究同富贵共生死,因此深得部下和流寇各部的拥戴,近些年声望也逐渐有赶超李自成和张献忠的趋势,像是势力并不算小的老回回马守应,便甘心归附在他的麾下,供其驱使。
孙可望和李如靖大步走进县衙,看到旗杆上挂着的首级,李如靖不禁面色一沉,但没说什么,只是跟在义兄的背后走进正堂。
“义父,罗岱已被我等诛杀,首级在此!”
孙可望走到张献忠面前,浑不在意的便将罗岱的首级放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