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一摇,晃一晃,肚里哗啦啦响个不休,正如涧水流动声:“哈哈!哈哈!水都流到无禅肚里去了!”小和尚愈发高兴,一时用力将身子扭来扭去,哗哗哗,哗哗哗,水流一样欢畅地流动,水花儿一样欢快地起舞,波光闪耀的水面映出一个笑哈哈的小和尚,无禅的快乐就像这涧水一样无休无止永不干涸。
一个大桶装满,装满一个大桶。
两个大水桶甚是沉重,装满了水挂在两头儿,将铁扁担的腰都累弯了!不重,不重,一点儿也不重,无禅挑起来很是轻松,无禅挑着水桶立在涧水边身子一动不动,眼珠儿也一动不动,全神贯注地看着——
一只蝉!
那是一只黑色的蝉,刚刚从树上掉下,正自张开双翅想要飞起来。
飞!飞!飞!却又飞不起,黑蝉收拢翅膀,又沿着树根向树上爬去,缓缓地静静地向上爬着,无禅仿佛听到那一声沉重而疲惫的叹息。是的,它老了,老得再也飞不动,老得再也唱不动,老得甚至抓不牢树枝,只得一次次跌落尘埃,忽然!那蝉啪嗒一声又掉了下来,灰头土脸摔在尘土中,细细的腿无力地划了两下。
不动了。
它死了!
无禅目瞪口呆。
是的,它死了,无禅知道。刚刚还活着,很快就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两只黑黑亮亮的大眼睛也黯淡下来了。生与死之间的转变就是那般快,快到令人瞠目结舌快到迅雷不及掩耳!快到无禅和尚张着嘴巴愣在那里,蓦然想起师父的话——
做为一只蝉,其实不容易。蝉于黑暗的地下生活很久,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蜕皮,才能够破蛹而出于天地间纵声歌唱。还让人以为聒噪,由此生出厌憎。做为一只蝉,真的不容易,唱歌的都是雄蝉,若不努力唱得响亮一些,怕是对象也搞不到的。而且蜕壳而出的蝉多半也没几天好活,再不抓紧时间卖力地歌唱,那就真的搞不到对象了!
大家都知道,搞不到对象是一件很悲惨的事情。所以就让它唱罢。不管好听还是难听。不要骂,就当做善事好了。要相互理解,还有支持,这又说到哪里去了?曹植说过,实淡泊而寡欲兮,独始乐而长吟;声激激而弥厉兮,似贞士之介心。这是说蝉,你瞧说得多么好,这是一只清高又可爱的虫啊!
可惜,它死了。
师父说过,有生便有死,你是这样,我是这样,他也是这样。
无禅也是这样!无禅有一天也会死,便如这蝉一样!
无禅恍然大悟。
无禅并不悲伤,无禅也不会害怕,因为师父还说过——
死,是另一种生,无禅会死也不会死,无禅来世也许就是一只蝉。
无禅深以为然。
也许,这只蝉来世也是无禅。那么,究竟什么叫做来世呢?师父说,来世就是今生。那么,这只蝉今生就是无禅。无禅是一只蝉,所以无禅掉在地上死了!可无禅明明现下活得好好儿的!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啊!无禅和尚哈哈一笑,挑着一根扁担高高兴兴地走了。想不通,便不想,这就是无禅和尚。
桶呢?桶被扁担挑走了。
水呢?水不是在桶里么?
无禅挑的只是扁担,所以挑起来很是,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