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将尽,云霞漫天。
江边凉风习习,使人神清气爽。
吹动了江中的霞光,吹动了如血的残阳。
吹拂着衣袂长发,吹得小舟有如一叶,缓缓飘荡着靠向岸边。
有位渔夫,捕鱼归来了,带着满身的疲惫和辛酸的过往,以及一肚子的闲气。
是闷气,大大地闷气!
完全就是出乎意料之处,竟就真的一根鸟毛也没捞上来!
这不可能!方道士告诉自己这,不!可!能!
然而理想就和那锅里的蒸鱼一样丰满,可惜现实就像是吃剩下的鱼骨一样骨感。
话说,方道士因为受到刺激,是隐儒老骥伏枥啸傲夕阳一般喷薄而出的豪迈情怀刺激,激动之下一定要做出一番大事业,好生打上一船活鱼来,以彰显自身初生牛犊子一般的风发意气以及存在的价值,所以急不可耐地撑船下河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渔夫。从而使得身心俱疲,自尊心和自信心都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当然,更多的原因是因为方道士受到了鲜美鱼肉的引诱,原本就是说着大话流着口水去的。论英雄豪杰,数fēng_liú人物,那与方道士原本就一毛钱的干系都没有,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一锅好鱼来得实在。再加上方道士又新鲜又好奇,又贪玩又好动,说不几句野驴的本性已然暴露无遗——
一头野驴下河捕鱼,结果可想而知。
河太大了!风大!浪大!我又不会划船,那网也不好撒,这条破船老是不听话,那些破鱼谁知道在干嘛!傻的!太傻!白痴!呸!种种。这是方道士在分析失败的原因了,原因有很多,都很有道理,所以说这事儿实在是不能够怨他。当然无论怎样找借口,也不能掩盖空手而归的铁一般的事实,所以方道士还是很生气,是自个儿和自个儿生气,置气赌气,无以言表,此时的心情和当年在上清山里第一次带着弓箭柴刀去打猎极为相似,同样是两手空空回来。灰心气馁懊丧欲死!
还不如那一次了,那次至少得到了一根鸟毛。
但同样是没法交待没脸见人,无奈地眼看着再一次,吹破了牛皮。
——备好大锅,烧好柴火,等着!
哎!看看不远处,草屋里,老夫子还在坐着喝茶,背着身一动不动,又似在看着一本书。思思量量,欲言又止,这着实有些尴尬,看来晚上两人也只能啃干馍了。也是着实有些不甘,只盼得有一条自己蹦到网里来,哪怕一条小的,也好有个交待嘛!老天爷啊,开开眼啊,奇迹会不会发生啊,看——
方道士一回头,登时大吃一惊!
没有鱼在网里!
吃惊的是网也没了!
网没了是因为小船不见了!
没有奇迹,只有空空荡荡的江水打在岸边草地上,哗哗地,啦啦地,似在轻声讥笑。
船呢?
船就在不远处,离岸数十丈,顺流而下,自个儿跑了。在这个倒霉渔夫不管不顾不负责任地跳上岸以后,便就悄然而决绝地弃他而去。所以说方道士根本就是一个不凡的人,到哪里都不会让人省心,这下非但鱼没捕上来,就连捕鱼的什物儿连船一同给折腾没了。
“啊——啊——”方道士傻了眼了,失声大叫:“船!船!孔,孔伯——”老夫子扭头儿看一眼,起身,缓缓走出草屋:“船上有绳索,那里有木桩,不用它时你便拴上。”他自不紧不慢指指点点,方道士已然急得跳将起来:“孔伯,我,哎!怎办?怎办?”老夫子从容而行,不温不火:“莫急,莫慌,待我——”说话已至江边,点点头,微微一笑:“待我取它回来,便是。”
便就飞身一跃,直直扑向大江!
这一幕又是何其相似,那上清峰顶的老神仙也是——
也是不及细想,方殷一把抱住,愕然道:“孔,孔伯?你这是?”老夫子给他紧紧搂住动弹不得,挣了两下又不得脱,只得无奈道:“不是说了去取船,你以为我要如何?”船在江中,怎生取得?莫非效那神仙,也要登萍渡水?方殷不相信,方殷不能相信,然而看着他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终于惊觉他是谁人:“是,是。”
他是隐儒。
说话小舟渐行渐远,随了江水飘飘摇摇。
是有奇迹,这是见证奇迹的时刻!方殷瞪大眼睛,内心之中很是期待!
但见他纵身一跃,轻飘飘掠过江面,转瞬离岸已达数丈开外!一足甫落水面,微微一点身形又起,直如飞鸟低掠,直如足履平地!数丈、数丈、数丈又数丈,起起落落间江流之上直似波澜不惊,只见白发飘扬袖摆共舞,衬了夕阳之下万千条霞点点波光,伴了四面八方的沙鸥水鸟飞舞清唳,真个天降神人一般!
须臾已至,目光遥遥所及人落船上——
他似在笑着,立在船头远远望过来,方殷看不清他的模样。
直若白日,初见之时。
若非头顶无笠,若非身映夕阳。
这是一个梦。
直到残月如钩繁星满天,方殷还没有醒过来。
“小子,你杀过人么?”
方殷一惊抬头,左右看看,又怔怔地看着他:“甚,甚么?”
“我是问你,可杀过人?”老夫子淡淡一句,并未抬眼。屋里无灯,只星月相伴,影影绰绰方殷也是看不真切,却见他低着头在小桌上悉悉索索翻看着甚么:“杀人?呵!自是没有过,方殷不敢。”老夫子不再说话,只一声轻叹,似是失落。昏暗之中,天地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