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仙侠修真>希声>七十三 绝地

裘皮大衣只有一件,是为三花公公所制,是为隆景皇帝所赐,是为方老将军所有,是为——

泽被。

泽被如雪,何其名贵,泽被如绵,何其温暖。

泽被是爱,钟爱的爱。

凉州城中只有一个人是不可或缺的,自是大父,而非老夫。

所以当老夫子咳嗽着,冒着寒风,披着泽被从屋子里头走出来的时候,每一个隆景将士都不满意了:“大父!大父!”哪怕他是隐儒,尽管他是高人,哪怕他是大父的老友,也是绝对不可以原谅:“大父!大父!”当下呼啦围上去,七手八脚扒下来,一点儿情份也没有,半点儿脸面也不留,反正就是没商量,生生就给晾一旁:“大父保重!大父辛苦!大父长命百岁!大父万寿无疆!”

老夫子瑟瑟寒风中,已经委曲得快要哭了:“哎!”原本就是老方非得给老孔穿上,又不是老孔和他争抢,这下可好,颜面扫地。所以说还是方道士比较精,这也亏得是老夫子,要是方道士此时泽被加身必然会当先挨上一顿老拳,其后吃上一顿饱揍,末了儿生受万夫所指人人唾骂,最终变成一个猪头:“梦余啊梦余,你个老穷酸!不是三花说你,那衣服是你能穿的么?”还是三花公公有先见之明,三花公公叹着气,递过一件破旧黑棉袄:“生来有福不会享,天大的官儿也不当,瞧瞧,瞧瞧,哎!这下子后悔了罢!”

“老穷酸。也好过你个死太监!”当然老夫子虽老虽穷虽酸,也是牙尖嘴利骨头硬:“我是有官不要,你是有鸟不保,三花——三花——你在哪里——”这是学的皇上语气。其后模仿三花尖叫:“皇上!皇上!三花来啦!”老老少少不成体统,从上到下一般胡闹:“无鸟一身轻!无鸟一身轻!”

三花也快哭了,三花又是得罪了谁:“姐!”

汉子!女汉子!铁汉娇娃牡丹出场,一声虎吼将其镇压:“砰!”

鸟铳,鸟铳,指的正是呼巴次楞,因为呼巴次楞已经弃暗投明了,所以闹腾得最欢:““叭咪吽!叭咪吽!”

“轰隆隆!轰隆隆!”火炮还在猛攻,已是三天三夜。十四门红夷炮又毁其六,只余八门,节奏慢下来。却仍无止休。城是巍然屹立,一角已将坍塌,这是一出戏演的正是别离,又见别离。无悲,无喜,方老将军已经传令下去,隆景军今晚就会弃城而去,留下的却不是一座残破的城池,而是一个整体陷落的水火地狱——

凉州城下,尽多火雷石漆。被水淹没的地道仍在。雷公及其部下要与孙家父子联手。以水土石火发出致命一击!西凉军是会攻陷凉州城,但要付出更加惨重的代价。守城不是隆景军的最后的底牌,毁城才是!使其溺于水火,使其陷于土石,无论是西凉铁骑还是野兽军团都要为凉州城陪葬,不是三天,这是三年前就布下的一记杀招,一招妙棋!

照将不以应将,是为解杀还杀!

所以陀迦落会写下四字:水、土、石、火。

任你千般算计,尽在股掌之间,这就是陀迦落的可怕之处,这就是佛力,神之威能!

关于这一点方老将军也无法解释,世间是有很多灵异的事,无解。

与陀迦落对弈,本就毫无胜算。

是夜。

星河璀璨,乾坤朗朗,玉宇澄清万里无云。

冬天的夜晚里,半个月亮爬上来,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亥时,炮声止绝,城墙告破。

戌时狗巡夜,亥时猪拱槽,安生长好膘,就要过年了——

铮铮铮!铮铮铮!

炮声止绝,琵琶声起,数千头牦牛野牛多是公牛尽是火牛直直冲向城西豁口开裂处,牛角缚刀兵,尾上燃火油,是为火牛冲阵,以为百兽先锋!其后万余狮虎狼豹熊罴獾猫按兵不动,数十万西凉人马四散开来八方合围按兵不动,金戈不动战鼓不动号角不动,只看着那滚滚烟尘之中的一条粗壮火龙照亮了天地,势也雄浑声也狂野:“哞儿——哞儿——哞儿——”

与之相对,凉州城头火把尽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悄无声息,如同一座死城。而那一个巨大开裂的豁口,如同黑暗之中的饕餮之口,将火龙吞没,渐次吞没,一一吞没,整个吞没,燃烧的牛尾照亮了凉州城上方的夜空,火牛群似乎是闯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从头到尾竟无一丝喊杀之声:“哞儿——哞儿——哞儿——”

铿铿铿!铿铿铿!

牛哞止时,狮虎齐至,数百雄狮上千猛虎悄无声息扑入城中,如暗夜幽灵穿过狼藉的泥泞与凌乱的碎冰,穿过黑暗中的饕餮之口,一无咆哮怒吼之声。余兽不动,人马不动,鹰王鹫王雕王率千余猛禽冲天而起,亦是无声盘旋于四方城池之上,其上环绕数匝,齐聚东北方向。是的,隆景军就在那里隐匿,却也难以躲过黑夜中出色的猎手以及鹰眼的锐利,同样瞒不过活佛——

与此同时,城东东北一角火光冲天而起,随之喊杀声起,伴随轰隆隆一阵震天大响城墙崩塌尘土飞扬,与城西西南同样又是一个巨大豁口成形,只无一人冲出,似是虚张声势。这些都是阴谋,这些都是圈套,隆景军是要将凉州城化作一个巨大的坟墓,诱敌深入,将西凉军葬以石火水土。好在是有活佛,应以飞禽走兽,略略遣得先头部队是为逼宫迫其出城围而歼之,他自帐中运筹帷幄,将军未必深入九宫——

锵锵锵!锵锵锵!

火牛困于石巷,狮虎跃过房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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