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抵达兵站的时候,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这一路上来碰到的事情实在太多,大车队不方便,耽误得就更久了。这处兵站海拔奇高,五千多米,而且狂风肆虐。是当地跑新藏线的司机“宁死都不住”的地方。但这里却是防化连、无线连和大部队分别的最后节点,从明天开始,这两个连队组成的施工队将脱离主干道,向实际控制线而去。
杨越查过地图,这里离中印实际控制线只有不到一百公里,那边没有国界。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中控克什米尔。
这里是十六师的主要防区,也是十六师存在的灵魂。
杨越背着铺盖找到了一排的营地,他们今天的运气比较不错,这处不大的兵站容不下太多人,大多数部队都住在了外面,但防化连要来了几个大房间。一排三十多人挤在一起,地铺挨地铺。郑书丛今天状况奇好,居然没有出现高原反应,只是觉得有点胸闷,仅此而已。可能平常喝西洋参茶是真的有效果。
出了死人沟,张朝封实际上好了很多,但是在兵站的外面吹了会风,此刻躺在被窝里哼哼唧唧。牛再栓和仇几满正在向反应强烈的弟兄发放高原安,两个连首长其实反应地也不轻。仇几满的脸色有些青,一直撑着没有倒下。牛再栓比他好一点,但也仅仅只是好一点,走路都飘起来了。
炊事班煮了一大锅乱炖,胡茄子、皮芽子、粉条子、胡萝卜、红萝卜、白萝卜、大白菜,反正应有尽有,就是没有肉。
糊糊的一锅端上来,杨越看了当场就想吐,但架不住肚子早已经饿得咕咕叫,他掏出了张朝封的碗,帮他盛了一碗,再拿了两个馒头,然后一脚把张朝封踢醒了。
“起来,吃点热乎的,会好一点。”
“不吃!”张朝封摇头,“你让我干脆死了算球!”
杨越坐下来,用馒头砸他,“别废话了,你不吃明天我就真要给你收尸了,乖,起来。”
张朝封不耐烦地一掀杯子,裹着羊皮大衣坐靠在了墙上,“妈个鸡,杨越,你还记得康西瓦旁边山坡上的字吗?”
杨越点头,他当然记得,康西瓦是新藏线的一个地名,著名的反击战烈士陵园所在地。路过康西瓦的时候,他们看到远处的山上,有人用白色的石头在黑色的山体上拼出了好大的字。
比如:“天山雄师,决战决胜。一九九九年九月。”
张朝封没来由地开始骂:“决你家大爷!在三千多米的地方就喊决战决胜,谁给的脸啊!?有本事来这里试试看!十四师的那帮货,不在天山好好呆着,跑我们喀喇昆仑山来装什么逼?”
杨越“噗”一下笑出声来,“你发的哪门子火?跟十四师又有什么关系了?来,吃馒头。”
张朝封随便找了个目标发泄了一通,以缓解自己脑袋爆炸的痛苦。然后他拿过杨越递给他的馒头咬了一口,“什么味道?”
“馒头味道啊!”
“鸡把炊事班的在馒头上淋了煤油吧?好浓的一股煤油味。”
杨越心说不至于吧,他咬了一口,入口就感觉还真是有人在上面洒了煤油。杨越“呸”一下吐了出来,道:“高原上气压低,馒头用普通的锅蒸不熟,炊事班可能上了煤油炉子和高压锅。”
“还没熟!”张朝封指着馒头内里的一坨死面疙瘩,“这玩意是没法吃了。”
“你将就点吧,有的吃就不错了。”杨越把吐在手上的馒头放进了嘴里,咬棉花似的往肚子里吞。那碗乱炖就看了一眼,两个人都不想动筷子。杨越起身去炊事班打了一壶开水,贴着铝制军用水壶的壶口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感觉没有想象中的烫,顶多也就八十度左右。但喝起来比较舒服,热量窜向了四肢,浑身才暖和了一些。
只是,开水里的煤油味也非常重。
杨越摇了摇头,这还真是熟悉的味道。他曾经被这种煤油味道支配了三个月,其实早就忘记了,但一回来,便记忆犹新。
你能想象喝着滚烫的煤油兑水吗?
就是这种感觉。
两人勉强吃下了一个馒头之后,就再也没有了食欲。张朝封喝了一壶热开水,五官都挤在一起了。
杨越却在想,想当年没有高压锅这玩意的时候,在山上的人,是怎么吃东西的?
干吃面粉吗?
卧槽,那也太有情调了。
两人衣服都没怎么脱,挤在一个被窝里,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起来的时候,张朝封的脸色好了很多,至少脸上的青紫色退下去不少。杨越点了一遍三班的人头,还好,都活着。
车队脱离了大部队,下了公路之后,在泥地里颠簸。
远处有一个狭长的湖泊,蓝宝石一般地美丽,和天空一个颜色。可是没有人再有欣赏的能力,他们大部分都躺在车厢里,进气没有出气多。
早上一碗方便面把杨越吃吐了,包里藏着个馒头,等想起来吃的时候,发现已经硬成了石头,下不去嘴。
郭廖拿着几个罐头一人分了一个,杨越分到个午餐肉罐头,他寻思着这东西好,但打开一看见压挤成块的肉糜,胃口一下子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浓烈的肉味混着防腐剂的味道,特别让有高原反应的人产生恶心。
此去边防连还有两天的路程,中间需要翻越两个不高的达坂,没什么难度。毕竟都已经五千多米了,再高能高到哪里去?最高的达坂是哈神达坂,测定高度6700,但实际上6000不到。公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