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儿点点头,旋即进屋取了纸笔出来,顾秀才虽然去的早,却是有个极好的习惯,那就是家中一干老小,都会写字,也认字。玉儿一边寻思酒席的菜单,一面说道,“是该请的,父亲去后,村中族老帮衬了不少呢。”
秀儿只顾看着玉儿列菜单,秘制猪肘,梅菜扣肉,香菇炖鸡,香菇菜心,白灼芥蓝……
再加上欧阳掌柜在‘桂福生’为这家人打包的五香鸭掌,将军鸭等荤菜,这次的席面,想必在这小小的村子里头,是极上得了台面的。九斤不大认得字,倒也是识得几个,瞧着那猪肘,又是鸡又是鸭的,纵是刚刚祭了五脏庙,光听了菜名儿,便又饿了。
玉儿弯着腰,手中拿着毛笔,在那马粪纸上细细写着,马粪纸放在顾家院子里头的石井上,阳光正盛,照着纸上的娟秀字迹,倒是挺好看的。玉儿微侧了身子,双眸看向蹲踞在地上的秀儿,“阿秀,你说这果脯糕点,要哪几样儿?”
秀儿正将打包的骨头放在金宝的饭碗里头,金宝支着小身子,吃的呼噜呼噜的,这些碎肉汤末,原先欧阳掌柜都想扔了,却让秀儿给打包带回来了。金宝吃的高兴,便是顾乐使劲儿扒拉它,小小的身子也是纹丝不动。
“家中还有些柿饼,给乡邻尝尝,至于水果,让九斤去买些便宜苹果梨子来。”
姐妹俩商量了一会儿,便定下了晚间的席单。家里几个人也各自忙开了。九斤想着晚上能大吃一顿,恨不得脚底下生风,刚拿到菜单,人就一溜烟儿没了影儿。
玉儿见各自任务都分配好了,便进屋,翻箱倒柜的把家中多余的碗筷拿来,数了数,却是不够的。
想来顾继宗在时。家中一向清贫,便是好不容易高中了,还没来得及请乡邻吃饭,这人便下落不明了。元氏病时,家中便是好一些的杯盏,也全叫顾平给当了。
“姐,这碗筷是不是不够?”
玉儿听见秀儿这么问。贝齿咬了咬下唇,又将家中全部碗筷数了一遍。方道,“确实不够。晚上席面好歹要请十几人,再算上咱们一家,菜又多,这只够个零头。”
“那我去借。”
问谁借?自然是九叔。
卢俊达的案子,最终以顾九两个哥哥下了大狱结尾,顾九的母亲不是个省心的,如今赖在了他家,横竖让他散尽家财,去保两个哥哥出来。然而这回。一向孝顺的顾九却并未听从母亲的话,虽然不听话,却也没有苛待母亲,任那老婆子掐他,打他。往他脸上吐唾沫,顾九横了一条心,同他母亲道,“娘,您若是手劲儿大点儿,便将俺打死算了,这二哥七哥犯下的是杀人的罪过,你便是打死俺,俺也不去丢这个人!”
顾母柳氏听了两眼一抹黑,气的险些晕过去。
这一幕,正好让来借碗筷的秀儿赶上了。秀儿心道,“这便是老实人,也有脾气啊!哪能把人往死里欺负。”
顾九若是梗着脖子,硬是不去,柳氏也没法儿把他另一条腿打断,只得在炕上哭闹起来,大骂他不孝,那嚎哭的动静,倒是与院子里头,拴着的大黑骡子十分相像。
顾九硬着头皮忍着,见着秀儿,似松了口气一般,赶忙从母亲面前逃了出来,把秀儿往院儿里带,一听来借碗筷的,便支使着家里两个长工去取。顾九人虽然木讷老实,却有些经商头脑,不光是顾村这个杂货店办的红红火火,便是附近山岗的茶寮也是他在经营。
“秀娘还要啥不?”
秀儿瞧着顾九一张黝黑面庞,那才几日不见,就浮肿青黑,显然是让屋里头的老太太给折腾的,没睡过好觉。
“九叔,晚点儿家里摆席,你可得来。”
顾九进进出出,帮着取碗筷,那柳氏却兀自在里头大骂,“这不孝的畜生啊!当初他老子娘生他差点没死了!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拉扯大……”
柳氏七十多岁了,声音却十分尖锐,秀儿听着,只觉得隔着这么多层窗户纸,耳膜还是给震得发疼。更何况顾九天天让她这么折腾,不禁有些同情起来。
顾九里外忙活,没一会儿,硬是往秀儿手里头塞了个红包,秀儿愣了愣,“九叔,你这是……”
九叔脸色尴尬,瞅了瞅屋里,“秀娘见笑了,俺娘要在俺家住着,这也走不开……”
原来是怕了自个儿这个受气包走了,冯氏没地儿骂人。秀儿甜甜的笑着,状似不经意道,“方才九斤去镇上采买,也要托人去请城里的朱掌柜呢。”
顾九听言,手下一顿。自己对十三娘这番心思,虽然惹出了大祸,却真是从未动摇过。“朱掌柜性子爽利泼辣,想来,九叔家里的老太太都不是她的个儿呢。”
秀儿不咸不淡的留下这两句话,头不抬眼不睁的将红包收下,领着两个长工,拿了碗筷桌椅,便往家里去。两家只隔了一条街,近的很。
玉儿见了这么多的碗筷,倒是放了心,几人七手八脚的在院子里摆了三桌酒席,自家人一桌,村里族老长辈两桌。
一切收拾妥当了,就等着九斤回来。
玉儿还像不敢相信一般,可那两张银票,却是实实在在的。“如今家里也算发迹了,是该请请大家。”
玉儿想着,这顿酒席,是为了还情。秀儿却不是这么想的,“如今靠着那刨丝器得了笔小财,村里必然有眼红的,到时候暗地里给咱使绊子,哪里能一一躲过,我瞧着,上回顾大牛家里头,大伙儿都惧着那尤氏,便想着,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