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子被学生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林朝夕也挤在里面看。
有个小朋友估计是第一次吃,拉着奶奶的手。
摊主问他们要什么酱料,奶奶毫不犹豫的说不要酱、小孩子不能吃辣。
林朝夕看着那三杯后来被媒体狂吹的酱汁,拉了拉小朋友的衣服,悄悄说:“甜辣酱好吃,你试试。”
奶奶瞪了她一眼,接过鱿鱼拉着小朋友的手就走。
小朋友一步三回头。
林朝夕指了指甜辣酱,比了个“超好吃”的夸张口型。
老板噗地笑出声,大概心里非常爽,举起一根铁板鱿鱼非要给她。
“不用啦!下次让我爸带我来买!”林朝夕冲老板挥挥,继续向前走。
马路尽头又是街道。
红星福利院附近有两所小学,将近一点,回家吃饭的孩子陆续开始返校。
街上到处是穿着不同颜色校服的小学生。
大部分孩子都有家长接送。
林朝夕孤身一人,越走越孤单。
但她感到孤独的原因并非老林。而是当她经过熟悉的杂志店、零食铺时,她体会到了属于芝士世界里,属于小林朝夕的寂寞情绪。
每日上学放学,形单影只的小林朝夕都在思念素未谋面的父母,她希望有人能牵着她的手,给她买店里她想要很久的自动笔和练习本。
她会叫对方爸爸或者妈妈,会撒娇、也会好好孝顺对方。
愿望如此单纯朴素,林朝夕莫名其妙眼眶红了。
她点了点自己鼻子:你真好哄啊,小姑娘。
但回家路上公交车人太多,被挤了一路的她,下车后心态又有点崩。
天已经完全黑了。
新村外面烧烤摊已经摆起,青烟袅袅,羊肉串和烤扇贝香味笼罩四野。
站在相熟的烧烤摊前,她满脑子是裴之离开时的背影,又饿得难受,就发微信给老林要不要来下来一起吃。
老林倒是很快回了个——【妙哉】。
握着手机在上风口等,她点了他们惯常会点的东西。可东西都烤了一半,新村门口还没有老林身影。望着黑而寂寥的铁门,林朝夕心中骤然腾起不良预感。
拨出老林电话时,她手在抖。
四周人声鼎沸,她却只能听见话机里“嘟……嘟……”等候音。
心脏沉入水底,她到底脑子哪里坏了,要找爸爸下楼吃烧烤!
一遍电话无人接听后,林朝夕果断放弃再打。她向烧烤摊老板打过招呼,向新村门口跑去。
聊微信时老林还在家,如果老林没有从后门离开,最大可能还在家……
但为什么不接电话?
短短几分钟路程,林朝夕脑海中闪过无数可能性。
她狂奔到家门口,突然,在树下看见一道悠闲身影。
老头汗衫,趿塑料拖鞋,一只手百无聊赖逗弄路过的野猫。
瞬间……
无数空气瞬间涌入胸口,林朝夕腿一软,差点跪地。
调整好情绪后,她才在走到老林面前。
老林抬头,很诧异:“跑回来干嘛,减肥吗?”
林朝夕心中闪过不良预感,老林好像完全忘记他们约烧烤的事。
“你怎么在这儿?”她选了不出错的句子,试探问道。
“扔垃圾忘拿钥匙了,等我闺女回来解救,顺便喂喂蚊子。”
“你手机呢,我打你电话半天也不接。”
“谁扔垃圾还拿个手机。”
老林理直气壮,仿佛失误再正常不过。心再次下沉,老林果真完全不记得了。
忘记最近发生的事,对规划即将要做的事产生困难,这对阿尔兹海默症患者来说再正常不过。
她不是没遇到过类似情境。
但在现在,在这棵树下,面对满脸疑惑的父亲,她只有深深的无力。
人类面对疾病太脆弱而不堪一击,没有任何办法。
望着父亲,林朝夕强迫自己笑起来,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林师傅你饭做好了吗,我快饿死了。”
“我是不是又忘了什么事?”老头太精明。
“是呀,你猜猜你忘了什么呀?”
林朝夕把她拉起来,推着他进大门。
直至进家门前,老林都在沉默。
但门打开,他就喊着“糟糟糟”直奔厨房。
空气里有点焦糊味道,林朝夕没去管他。
她环视屋内,在鞋柜上看到父亲的手机。她悄悄走过去解锁,微信界面上,是她发出的邀请和老林的回复。
“诶我关火了,果然老年痴呆了?”老林在厨房里长舒一口气。
看着父亲在厨房高兴忙碌的朦胧身影,林朝夕下定决心,删除了整个对话。
“今天吃什么?”她放下手机,喊道。
……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反正删微信对话这个举动维持了五十八分钟,就被她爸发现了。
老林一直在怀疑她没说实话。晚饭后她在洗碗,老林直接进书房点开电脑版微信。
她洗好碗出来,老林就坐在客厅沙发上。没开灯,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空气里的味道很不善。
记忆里,老林上次摆出这架势,还是在高中文理分科时,她私自选了文科那会儿。
林朝夕第一反应是跑,第二反应则是不能跑。她看了太多遍阿尔兹海默相关材料,情绪不稳定是这种疾病带来的问题之一。
她硬着头皮转身,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朝沙发那走去,小心翼翼地问:“爸?”
没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