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杯填的满满当当。大部分奖状陈旧,并且多是没意义的小奖,比如什么学校朗读比赛三等奖。

可无论大小,它们都会被好好地装在镜框内陈列,代表陈列者的心情。

林朝夕静默站立,视线从每张奖状和它们获奖者名字上扫过。

她看了很久,直到办公室主人搁下笔,轻响声打断她。

她赶忙抬头,脸上先扯了个认错的笑容。

看着小女孩明显讨好似的笑容,党爱萍很失望。

今天下午,她接到林朝夕班主任电话,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打人她不意外,但逃课,这怎么可能?

因为这里每个孩子都知道,福利院也有小学课程,所以他们能去外面读书,非常不容易。

她可以这么说,在这里工作二十余来,她只见过很多孩子顶着4o度高烧要。

她心中愤怒,却知道林朝夕自尊心极强,所以兀自镇定下来。

凝望小女孩漆黑的眼睛,她缓缓开口:“今天,我打了不少电话。”

林朝夕愣住。

她当然知道逃课不对,也做好被劈头盖脸责骂的准备。

但对她来说,无论接下来的训斥和惩罚有多可怕,都敌不过要找到老林的冲动。

可现在呢。既无叱责,亦无怒火,办公室内氛围宁静,院长本人也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她反而感到不安。

“市里大大小小医院的电话,我都打过,交警队电话也打了。他们都说今天没12岁小女孩出车祸被送医院,然后我就放心不少。”

办公桌前的女士已年过四旬,穿一件黄底黑格的棉衬衣。她讲话时不疾不徐,说完,她推了推眼镜,平和的目光望了过来。

明明一切都很安静,林朝夕脑子里却骤然乱了。

是啊,孩子没出现在学校,家长第一反应就是出事了。这几个小时,院长妈妈一定打了很多电话找了很多人。

她想卖个萌说几句逗趣的话,可话都在喉咙口,也不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院长又开口了。

“没事就好,回去吧。”

林朝夕猛地抬头。

其实来这之前,她已经想好了类似于今天和同学打架学校叫家长所以她不敢回来一类的说辞。

但听到这么平淡普通的一句话时。所有漫不经心借口,突然都堵在喉头,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对不起。”

想了一会儿,她端正站好,认认真真,道歉。

“你错在哪里?”院长问。

“不该逃课,让您担心。”她老实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不对。”院长摇了摇头。

“我逃课,没能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我对不起自己。”

还是摇头。

这下,林朝夕体会到男友哄女友时的千古难题——你做错什么?

她永远都答不对吧。

她吸了吸鼻子,心想要不还是哭吧。可这种感觉只是难受,她反而哭不出来。

僵持了一段时间。

终于,办公桌后的女人轻轻叹了口气,对她说:“没事,想不出就算了,回去吧。”

林朝夕腿脚僵持在原地,总之挪不动步子。

这时,温和的声音响起:“你不走,那我可就下班了。”

说完,红星福利院的院长妈妈站了起来。她拿起衣架上的包,真的就这么离开房间,下班走人了。

轮到林朝夕时,她再没有来时的紧张激动。

在裴之平和目光注视下,她简要说明来意。

“题目是?”裴之问。

心跳又漏了一拍,声音怎么这么好听,林朝夕想揉耳朵。

忍住雀跃心情,她从口袋里掏出题纸,递过去。

裴之劲秀有力的手指按在纸上,看了一眼,放下纸,面向她退了半步,三指捏住白丨粉笔,带着问询目光,在黑板上写下一个数字——16

什么三秒五秒做出来,这还没到半秒吧。

林朝夕目瞪口呆,裴之还保持先前询问的目光。她才意识到裴之是问她答案对不对,于是赶忙点头。

见状,裴之掌腹贴在黑板上,随意擦去答案,认真回答:“对长期研究数学的人,这道题并不难,但它考察思路和分析能力,对于很少接触数学的人来说,很有趣。”

“那么,合适吗?”

裴之点头。

林朝夕很高兴。虽然回答简短,但很明显经过思考,裴之是个非常认真的人。

有风徐徐而来,她向裴之道谢,将被吹乱的头别到耳后,没什么理由再赖着,就转身离开。

各校学生会的人都在阶梯教室后面。

林朝夕过去,被围着问结果。

她原话复述。

有人反应很快:“裴之刚在黑板上写的是答案?”

“是啊。”

“不是人!”

林朝夕很同意。

他们在后门聊了会儿,基本就把智力竞赛题目确定完。

林朝夕就趁机多看会裴之。

看裴之一丝不苟的专注神情,看裴之写字时露出的手腕,看少女们看他的星星眼,看她这位很厉害的同学……

但看得时间久了,林朝夕逐渐意识到,裴之和她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虽然从头到尾,裴之始终平和有礼,从不会高高在上。可她原先来前充盈起的少女心,却变得空荡荡。

她骤然窥见他和裴之间那条深不可及的鸿沟。鸿沟来自于一方十几年如一日的专注和积累,和另一方十几年如一日的混吃和等死。

不至于令人羞愧,却让人非常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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