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到元华,察哈尔便用微弱的音量让轿夫将轿子给放了下来。
他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虚弱的趴着,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辇子上铺满了华丽的软缎,却盖不住那一股即将死亡的腐朽味。
“长,长公主。”
察哈尔挣扎着吐出三个字,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力道之大,似乎要将肺都要咳出来了。
而元华,则是端正的坐在原地,纹丝不动。略微抬起眼皮:“老王爷既是身子不舒服,就应该好好的在家中躺着休养才是。”
“我,我有罪!”察哈尔艰难的撑住了自己的身体,做出匍匐跪拜的样子:“先皇意外丧命,我是知情的。圈地,养奴,这些罪,我,我都认。请长公主宽容大量,不要再与我这个将死之人置气。早日定下新君,否则,
北狄将会天下大乱的啊!”
“听听,老王爷的话,若是叫不知道的人听到了,定会以为我是个睚眦必报,分不清轻重缓急的妇人。您才是那位深明大义,豁达明事理的人呢。可是!“元华话锋陡然一转,恶狠狠的盯着趴着的察哈尔,用狠毒的语气道:“你要知道,北狄之所以有今日的内忧外患。皆是因为你这一件件事情累积导致!就是因为数不清像你这样的蛮横旧族种下了恶,才
会有今日的苦果。如今可好,你简简单单的认错,便以为可以抹杀掉一切吗?”
元华恨,她恨不得杀光了天下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昏庸无能之人。然而,她又能怎么办呢?人的**是层出不穷的,除非将天下人杀光,否则的话,永远无法杜绝。
她一面痛恨这些人的目光短浅,才过上了几年的好日子,便将过去那些都给忘了。可一面,身上的血脉却又让她不得不肩负起如此重任。
但起码,她还是可以狠狠的处置一批为老不尊的领头者,只有杀一儆百,才能提醒他们,不要过于的得意忘形。
“我犯下的罪,只怕是此生无法赎回,死了之后,我愿意永入阿鼻地狱,洗清一身罪孽。”
北狄人向来重诺,特别是在菩萨跟前的诺言,更是虔诚。
所以,察哈尔的重誓让元华心头为之一震,不由的起身惊讶:“老王爷你,大可不必立下如此毒誓。”
察哈尔苦笑着摆手:“不行啦,长公主,我这身子骨啊,我自己知道,早就是油尽灯枯,只是还残存着一口气,吊着看新君罢了。否则的话,我到了地底下,都无法跟拓跋家族的列祖列宗交代啊!”
说罢,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这一次,直接呕出了暗色的血渍。
元华连忙命人来搀扶起察哈尔,待他坐下后,她缓了脸色:“二叔的病,沉疴多年,为何近日变得如此严重?”
“长公主不必为我的病情挂念,我这辈子,早就活够本了。哪怕是现在就走,心中,心中也无牵无挂了。”
“早在四十年前,我就该死的,这些年活着活着,竟然是猪油蒙住了心,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愈发的没脸对先人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说,丫鬟连忙提察哈尔顺气,待气息平复后,他才接着道:“新君人选,我知道,长公主心中自有定论。只是,我请求公主一事,请您务必要考量。”
元华软了面色:“原都是一家人,二叔说说也无妨。”
“公主,从我北狄入关之后,便一直善待南人。先皇更是如此,重用降臣,我北狄朝堂之上,一大半竟然都是南人。”“我并非对他们有意见,可俗话说,非我族类,定有异心。李泾之这次的事,若是放在北狄人身上,一个女人算的了什么。即便心中再有气,也断然不敢举兵造反。可见,这女子,不过是他的一个说词
,其实心中早对我北狄不满已久。”
元华当即大惊:“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那罗延捂的紧,她也丝毫没敢让外人知道。
“长公主忘记了?”
察哈尔满是沟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艰难开口:“我,我从前在草原,人称老狐狸。既然是老狐狸,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还知道,长公主有着不输男儿的胸襟和远见,行事作兴果断。正因为如此,我即便是日后被碎尸万段,也要来跟公主说明。”
元华心头乱糟糟的,她觉得自己做错的一切好像都没有逃过这个老狐狸的眼睛。方才才放下的一丝隔阂顿时又重新被拉起,甚至,比原先还更严密了。
估摸是坐的时间有些长了,察哈尔渐渐的坚持不住,大口大口的喘气:“公主首要做的,便是杀了那个祸国殃民的女人。其次,无论是迎接太子回京,还是另立新君,李泾之,一定不能放过!”
元华的嘴唇蠕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察哈尔激动的神色渐渐平复,眼中被失望所笼罩,有心想要再说些什么,无奈嗓子里面突然一甜,一大口淤血顿时呕了出来。
元华见这么也不是事,命人将察哈尔给送了回去。临走前,温声安慰:“老王爷的话我都记下了,你好生在府上养病,一切都莫要担忧。”
察哈尔的眼神不甘,还想要挣扎,然而元华却漠然的转过脸,用态度说明了一切。
轿辇晃晃悠悠,再一次的被抬走。
元华缓缓转身,望着那华丽的轿辇,不由叹气:“想他威风一世,最终却落得这么个下场。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圈地无数,惹的民生哀怨,到最后,不过整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