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学礼原是宁夏花马池副将,投降李自成之后随军调用。他这一千五百人也是三百家丁为主,杂以沿途招徕的无业之人。随他一起的还有老闯营出身的招降使刘暴。二人从京师南下,适逢李建泰投降刘芳亮,大顺军占据了保定府城,京畿之南彻底为顺军掌握。
保定是京畿南门,刘芳亮不敢擅自离守。谁都知道江南是个聚宝盆,他自然也想着能够捞取一笔好处。若是最后能够混个江南节度使,那就更好了。刘芳亮由此产生了一个高明的主意:主动担负起董学礼部的军粮转运,命其轻车速进,前往江南招降。
董学礼不知刘芳亮的后手正是要扼住他的补给线,只以为大顺军与老明军不同,营将之间和睦互助,乐呵呵地率部南下,彻底将后路交在了刘芳亮手里。刘芳亮也的确尽心输送军粮,绝无懈怠。暗地里,他却派人给罗玉昆带去一个口信。
这信使间道而行,只走最近的小路,终于及时到了罗玉昆大营。
“老子晕得很!刘芳亮来找老子算什么事?”罗玉昆大声叫道:“莫非他也要来打老子?”
“保定刚降,恐怕要肃清全府还要些工夫,刘芳亮未必能来得了。”陈崇道:“不管怎么说,先见见那信使,说两句话又不亏本。”
“这倒是!”罗玉昆大马金刀往虎皮座椅上一靠,吩咐道:“去把那信使带上来。”
不一时,这信使果然小步快走。一副恭谨的模样过来,上前拜道:“拜见罗将军。”
罗玉昆沿途打着大顺的旗号走刘芳亮前面,刘芳亮自然知道有这么一支伪顺军。不过罗玉昆只是骗财骗粮骗人,大顺军要的是城池土地,安置守官。刘芳亮虽然心中不爽。却也不可能为了这么一支“贼”兵穷追猛打。
而且既然人家肯打你闯营的旗号,也没做什么抹黑的事,说明还是明白人心向背的。只要能明白这个事理,为何不能化假为真,把这几万人编练成真闯营呢?当初闯营不过是三十六营中的一营,正是不断吞并其他营头,才有了今日的规模。服从强者,这也是各营普遍的生存守则。
“只要将军愿意归顺磁侯。以将军的人马,可以视同朱朝一镇总兵,绝不会亏待将军。”信使在“磁侯”上加重了语气。正是要告诉罗玉昆,投降磁侯刘芳亮,与投降刘暴、董学礼,可是完全不同的待遇。
罗玉昆沉吟片刻,故作不解道:“这官职得大顺给我封。投降磁侯与投降董将军又有何分别?”
“呵呵呵。”信使笑道,“将军有所不知。我大顺固然是信任降将,一视同仁,但却要给降将换个地方。董学礼原是在宁夏那苦寒之地,现在换了个南下江宁的差使,自然得意。将军却原本就在这青、兖之地,若是换到西北塞外,岂不是糟糕?若是能得磁侯赏识却又不同了。磁侯是圣上的爱将,纵横中原,守御畿南咽喉之地。也是天下财富汇聚之处,只要能编入咱们左营,将军说不定还能守着临清那般好地方呢!”
陈崇黏着假胡子,做亲兵装束侍立一旁,听了心中暗暗不屑:还道真是兴朝气象,原来仍是流寇山头的那一套罢了。
罗玉昆装样已经装成了习惯,不漏丝毫马脚,问道:“磁侯这么照拂老子,想来是要让老子给他做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那信使哈哈一笑:“爽快!”他脸上一板:“是这,磁侯想得个南征的差事,就是不好开口。”
谁不知道江南好?别说武将之间有个争头,就连文官都想在江南的问题上分一杯羹。
“那……”罗玉昆拖长了声音。
“将军现在还不是我大顺的人,若是将那董学礼……”信使抬手比刀,在脖子上一横,嘿嘿狞笑两声。
“老子晕得很……”罗玉昆故意装作不明白的模样:“你们都是大顺军,为啥子自己人坑自己人?”
只有南下的人马覆灭了,才能引起北京的重视,才会给罗玉昆的威胁加上筹码,也才会让刘芳亮就近讨伐,免去这股忧患。
刘芳亮正是想让罗玉昆与他演一场对手戏,暂时扮演反派。只要得了北京的军令南下解决这股“悍匪”,刘芳亮会一直追着罗玉昆到宿迁。那时候罗玉昆理所当然“幡然悔悟、投顺王师”,而刘芳亮又能与驻扎宿迁的明军对阵,将生米煮成熟饭。想来李自成也不会做出临阵换将的事。
如此这般,南征的差使岂不是不求自来么?就算张良再世,韩信复生,也不过如此吧!只不过要牺牲一些老弱残将,反正董学礼原本就是朱朝的人,与自己不是一伙,死了也不心疼。
这种小心思,那信使未必不知道,但他绝不会对罗玉昆说。他只道:“将军莫要多问,愿意与否,只在一言之间。”
罗玉昆想了想,道:“让磁侯给的白纸黑字的东西,否则我不做这种事。眼看着大顺就要一统天下了,我再杀了大顺的将军,岂不是自找死路?”
那信使略有迟疑,道:“这等事如何能够落在纸上?将军若是不信,小的愿意留在此间当人质。我跟随磁侯十三年,是他心腹之人,他绝不至于不顾我的性命。”
罗玉昆站起身,走到那信使面前,上下打量一番,道:“世上都说闯营信义为重,我这一路走来都打着闯营的旗号,也是深有感触。好!老子就信了磁侯!不过……”
“将军若是有什么难处,尽可说来听听。”
“不过我怕打不过他董学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