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仙侠修真>金鳞开>六二八 白日风尘驰驿骑(9)

诚如朱慈烺一直强调的“代天立宪”——这里的“宪”是指所有法律性文件,皇帝牢牢控制着立法权。

立法程序由官民提请,交付部议,内阁初读,涉及国家财赋大计的问题交给给事中评议,再回于内阁二读。初读或者二读之后,内阁形成合意,进行票拟,交予皇帝朱批。在皇帝朱批之前还有一个环节,就是由舍人科、翰林院进行条文制订,力求文字优美,没有歧义,这也是朱慈烺掌握在手的环节。

看似只是润色的工作,但实际上之前议的都是立法精神和原则,只有在这一步才会形成真正的法条。任何一个学过法律的人都知道,法的表达也是一门学问,有时候甚至可以不动声色地扭转全部的立法初衷。

《专利法》的最后一次审稿就在舍人科法务室。

几个刚刚毕业政法学院学生正在议论皇太子公开蒸汽机专利的事,其中有个陕西口音的年轻人,不过弱冠之年,展袖辩论,英姿顾盼,颇为惹眼。

“专利之所得,正是为了鼓励民商关切学问,于经世之术有所裨益,明体而笃用。若是朝廷首开馈赠之风,日后民商如何自处?赠则不甘,不赠则失义。此非子贡之谬行哉?”年轻人侃侃而谈,举重若轻,显然常在众人面前高谈阔论。

后人常以为古人谦逊,则必然腼腆,其实若想做名士,无非三桩本领:熟读《离骚》,痛饮酒,以及脸皮厚。

腼腆原因腹中空,不得已耳!

不少学生对此颇为信服,几乎不假思索地就接受了的这年轻人的说辞,纷纷颌首,更有人认为应当上书皇太子殿下纠偏。

不过另有一些人对此却是冷眼旁观,闻其言后并未立刻附议。反倒望向了职房角落中一个年近四十的瘦削中年。那中年人正就着窗外的阳光读书,并没有立刻抬起头。当他意识到这不正常的静谧时,方才放下书,缓缓抬起头。正好与刚才那年轻人对视。

“南雷兄以为如何?”那年轻人道。

当下有人将刚才的议论简约说了,热切地看着这位自号南雷的中年人。

在此时,这个号并不彰显,而在后世,“南雷”两字已经被“梨洲先生”取代,闻名遐迩。

此人正是四十岁的黄宗羲。

作为黄尊素的长子,黄宗羲公然宣称“承东林之绪”,又是刘宗周的弟子,得了蕺山先生真传。他是法务室中年纪最长者,却不是政法学院出身。为“正统派”所不屑,却能以自身的渊博学识将许多法学生聚于身边,宛若领袖。

黄宗羲听了那年轻人的论说,微微颌首,抚须道:“二曲所言。切实有理。”

众人并没有惊讶,都在等着黄宗羲后面的话。谁都知道,这位崇祯十五年的落第举人习惯先称赞他人,然后再设一问,往往让人无言以对。所以众人都在期待黄宗羲会问出什么刁钻问题来为难李二曲,简直比看戏还紧张。

“然则……”黄宗羲果然面露疑惑之色,发问道:“敢问二曲兄。皇太子殿下所用来研发蒸汽机的经费,从何而来啊?”

这个问题看似有点偏离主题,却又是釜底抽薪。

蒸汽机项目公开之后,全国百姓都知道了朝廷花了巨款研究这种机器。仅仅专项资金而言,朝廷就花了一百六十万两,因为这个蒸汽机计划的实施而产生的其他费用。则归于行政、教育、科研,不能细算。

也是因此,有许多人认为这么一大笔银钱花出去,造出来的东西却拿来白送,简直是败家子行径。

那么。如此一笔巨款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是皇太子殿下抄家灭族抢来的么?

或许是吧,但这个答案在皇太子有生之年绝对是错误答案。

“是国税。”李二曲道。

黄宗羲露出君子温和——碾压胜利——的笑容,道:“殿下取之于民在先,理该用之于民在后。岂能以生民之物力再攫取生民之财利?”

李二曲面露愧色,朝黄宗羲躬身行礼,道:“多谢南雷兄解惑。”

“岂敢,岂敢。”黄宗羲回了一礼,拱手道了声“得罪”,旋即又坐了下来读书。

法务室的工作也十分繁忙。如今正处于大立法时期,各种法条层出不穷,法学生们一边在这里学习法哲学,一边了解立法方式和熟悉法条解读方式,同时还要与各部寺沟通,确保不会歪曲误解立法初衷,疲惫痛苦且充实快乐。

而且他们这些人日后都会是独当一面,裁决是非的法官,这样的光明前程让他们更多了一份责任感,绝不能忍受在此碌碌无为消磨光阴。

蒸汽机专利的议论就此揭过,思想碰撞的小火花虽然一闪而逝,却在众人脑中留下了一片斑斓光影,就连他们自己都未必意识得到。

在法务室之外,是否应该以蒸汽机专利谋取更大的利益,然后再次投入改进研发的讨论却越发炽热。各种报纸上连篇累牍,或是分析,或是质疑,或是不讲道理只为皇太子摇旗呐喊,或是不顾真相只为抨击朝政……就连深宫之中的皇帝陛下都已经被科普得知了许多专有名词。

“朕当年读万历朝文档,看到南中士林辱骂神庙老爷的文字,心中虽然不悦,但也谈不上的忿恨。”崇祯皇帝梳理之后,坐在龙床边上,对侍寝的袁妃道:“然则如今看天下议论皇太子,却是喜怒难抑。”

袁妃在后宫中就是个小透明。她也知道皇帝并不喜欢她,尤其是看不惯她的一双大脚。就连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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