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设计这坑爹的亮点——锁大门?没道理啊,原以为伪装得再逼真的火焰与烟雾,终究不过是道具。既是道具,熄灭尽在掌握之中,任操纵烟火的辅导员再怎麽工作散漫,顶多也就烧多几样易燃易爆物品,总不至於闹出人命这麽无良吧。
然,伫立於紧闭铁门前,不祥的邪恶气息,紧紧箍住了梵高的喉咙,这股阴暗之气,迅速蔓延整条长廊。黑压压的深重晦气,压过滚滚浓烟。潘有度于人群中露出上半身,艰难地朝梵高伸出求助的手,睁着被熏的泪眼,每一滴都有滋有味:火灾面前,人人平等。大火不会认得你是富有还是贫穷……
绝路面前,又何尝不是人人平等。无法撼动的金属之物,叮当响的大锁,无耻的演奏。梵高果断转身,一眼望见人群里,泪眼婆娑的潘有度被挤兑得犹如跌落街的一片起皱落叶。敬老,懂不懂?谦让,有没有?任嚣城这个繁华大都会,装的都是些什麽垃圾。这年头,到处嚷嚷着要垃圾分类,分来分去,垃圾照样是垃圾,一整车拉走,运到偏僻处,又统统堆在一起,等於换个地方,活生生地造出臭烘烘垃圾山。
“垃圾始终是垃圾,无需变着法子自我掩饰。”
扫垃圾,这种专业活儿,本不属於梵高的追求。然,此情此景,若再不出手,岂止沦为配角,简直就是往垃圾堆里钻——作践自己。
被大火折磨得无精打采的群众演员们,纷纷放弃争戏,全体注视前方。紧闭的大门前,巍然耸立着一座冒着红色火焰的山——高且挺。一向低调的,一旦崛起,顷刻间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暗淡角落不乖,咋咋烧断一根粗横梁,连个招呼也不打,纵身一跳,哪里人密集,就专门砸向哪里。
“高空砸物,快闪。”
世间终究不乏有爱心之人,提示声音量不大,在纷扰之中,尤显独特珍贵。
人群最密集处,自然是大门口。这帮人,原本跟在梵高身後的这帮人,呼啦整齐後退了三五米。仅剩下梵高孤身一人挡在铁门前,横梁之下。
“小心,危险……”
潘有度的提示未能及时完整送达,一双瘦削手臂从背後揽住他的腰。潘有度一惊,左扭右摆,甩不掉。後生仔(粤语:年轻人)别玩,高空砸物好大件事,分分钟会搞出人命嘎。
梵高远远望去,见潘有度无端遭人熊抱,此人还谨慎地露出上半截脑袋,惊恐的眼珠子呼之欲出。莫不是潘先生的背影在火海里,像极了某着名女明星?这两根不起眼的瘦骨头,究竟发了什麽神经。噢,真那麽想抱女人,等逃出去再抱也不迟。最後,梵高认定那两条手臂的主人性取向很有问题,如此想来,圆润的潘先生面临巨大危机。
“快把手给我。”
速度之快,连头顶那漆黑横梁都自叹不如,梵高居然赶在横梁砸下来之前,冲入人群,飞身来到潘有度面前。红棕色的长辫子在温暖火光里跳舞,欢跳吧,跃动吧,单凭这一个英明的临时决定,奋不顾身,救人於火海,定能跃升为剧中男主角。
梵高身後,横梁砸落地面,火花四溅,场面大乱。原本退到铁门三五米远的人,又拼了命拥向铁石心肠的大铁门。圆乎乎的潘有度,像皮球一般,被更有演技的群众演员活生生挤兑到无穷无尽的长廊另一端。无限深远的未知张开怀抱,一口吞没这位落难的任嚣城首富。
“恩人,救我……”
啪嗒,手臂一条,置於梵高的手掌心。一声“恩人”喊得梵高心里翻起一阵酸楚,想起与安妮乘坐木帆船飘过大洋时挨饿受冻的苦难。瘦,真瘦,多少个月不进食,多少个不眠之夜,才有如此减肥奇效?
“高空砸物,又来啦。”
好心人真的无处不在,关键时刻,提示声不断。梵高的头顶,响起了急迫的咋咋声,又一条粗黑横梁不安地哀哭。脱离熟悉的屋顶,犹如秋日落叶,临离别之际,难割难舍……最终迎来乾脆的“吱呀”一切宣告结束。
众人惊呼,梵高拖住个人,还能机敏地逃过一劫。呼啦,整帮人一起散开,随即,梵高连同受惊过度的施救对象,加入其中。紧接着,第二根横梁落下,跌落,砸空,粉碎。末尾一点点火星飞溅,散於近处,点着了谁的衣衫。那人不幸中招後即刻成为瞎眼小鼠,奋不顾身四处乱窜。不得了,人人如临大敌,急急躲避,大呼小叫。没有被断梁砸中,却制造了更壮丽的恐慌与骚乱。
同情心?助人为乐?英雄情结?统统飞灰湮灭。一时间,长廊变得更加拥挤,不堪重负。火势渐强,人与火激烈地争夺稀缺的氧气。
“你是谁?噢,你不是我要救的人。潘先生在哪里?潘……”
是谁说过,不要轻易动情,否则後果很可能是——粉身碎骨万劫不覆。阴差阳错,梵高救错了人,又算不算陷入万劫不覆?确实不该败给一声“恩人”的,虽然喊得情真意切。
“救我,有你着数(着数,粤语:好处)。”
“噢,你要干嘛?不、不许摸我。”
营养不良的乾枯小黑辫心情激荡,不经意间碰撞了鲜红长辫。既都拖着辫子,岂有不救之理?虽说救错了人,但凡救人,终究好事一桩。只是,潘先生在哪?
见梵高迟迟不表明态度,看似加大砝码的时刻到了。瘦长的手试探着伸向梵高,潘有度无端被揽的可怕情景一下弹出来,面对一个性取向可能有问题的同性,梵高整个人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