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
看似不过土豪一枚——明德显出少有的高兴致,脸颊泛红,双目迷离,摇摇晃晃拎着酒瓶子,走向讲古先生那笨重四方台面。
他来自缺水少粮的大西北,长途跋涉差一点点挂在途中好不容易才抵达任嚣城,随後他将带来货物转手卖掉,不过是些草皮乾货,不值几个银子。然,当晚在莲香酒楼失意借酒消愁的他竟在酒桌上幸运接到一个大单子——极大量印花棉布一批——必须最快速度运到任嚣城。
这一批印花棉布改变明德人生——从一名资深三无剩男——无房产无事业无爱情的大龄男青年——转变成四有新人——有房有船有钱有闲的新生代钻石王老五。
既已成功转型,为何还要借酒消愁?这实在有违常理,吉仔眉心一皱,不由得透过视窗,望向沙面岛上那一片设计与价格同样高档住宅群,夜色下怎麽努力张望也寻不到明德家彻夜不灭灯火——算了吧,据说那些长得熟过头的男人往往患有一种不易察觉疾患——谓之“今夜不回家”偶发不断症。
既是偶尔为之,那麽……不如……
“先生讲故事时不宜喝酒,否则讲出来的故事就会变味哦。”
吉仔认定明德人已半醉,快步上前,未等其反应过来,便将那一只动荡不安酒瓶一举拿下,又顺手执起桌上一只大碗,如此,瓶中酒哗哗尽情倒出。
“喝……”
“喝。”
明德微弱“喝”着,身体歪斜倒下,整个人趴在台面上,将食物弄得一塌糊涂,他如断线木偶般,四肢酥软,仪态尽失,昏睡沉沉。
吉仔俐落“喝”着,仰起脖颈,一饮而尽。哇,莫非这就是借酒消愁的感觉?此时,他已无暇理会明德,仿佛亦遗忘自己刚荣升为莲香酒楼杂务主管——喝吧,这酒。
咕噜噜……啪嗒……
明德身边多了一副醉酒的皮囊,好酒。
呼呼呼……
醉了……
睡了……
呼……
就在这静谧酣睡时,梵高依足之前与淑卿签下雇佣合同,按时来上夜班——兼职讲故事。初次开讲,梵高确有那麽一点不适应——是的,台下听众光顾着吃喝,完全不顾自己在台上眉飞色舞感人肺腑演绎,这分明就是被唱独角戏嘛。
这年头,连一个稍微靠谱点的听众都难以挖掘了麽?不由得稍作停顿,伸伸舌尖,舔舔乾涸嘴唇——你们这一帮不识货的小辫子,我讲得喉咙都快沙哑,可惜连一个胆敢质疑的没有——由於察觉自己刚刚讲错的内容错得超离谱——噢,难道你们在权威面前连那麽一丁点儿独立思考精神都丧失了咩?
俯视台下,一根根小辫子黑漆漆闪亮亮,也有那麽三五根因营养不良显出发黄暗哑之颓废状,整体观之,却也称得上壮丽——这一帮小辫子确胜在人数众多嘛——在梵高心中,自己的大红辫子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浩瀚星空中最耀眼夺目的那一颗。
这一点,成为支撑他坚定独在异乡继续无知无畏生活下去的一股执拗力量——当然,那个时候的他或许未曾意识到。然,人世间之事,未知之事千千万。那个时候的他,只需就这麽坚持着,不放弃,足已。
“梵高,台下有听众给你递小纸条啦,接住。”
服务生殷勤献上薄薄一小片,上面龙飞凤舞画着一些任梵高瞪大眯小双眼都不认识的神秘符号——其实也就一行老老实实任嚣城方块字:麻烦你能换个刺激点儿的吗?
然,就这样一句话,经由原本就识字不多的三名服务生积极参与翻译之後,就正儿八经传达了这样一个意思:其实我们更愿意获知一些劲爆又敏感的内容。
“咳咳,好吧。接下来,我将为大家讲述一个有关乌鸦岛的点点趣事——尽心尽力满足听众的要求是我的荣耀。”
讲到“荣耀”时,谁敢说梵高脑袋里就一定没有同时冒出金灿灿的箱箱银子迷人影像?话音落下,台下那一帮饮食男女一个个统统放下手中酒杯,表情全都于一瞬间齐齐凝固——正开怀大笑者内在一股驱动力强定住脸上那一抹灿烂笑容绝不可褪去;正张嘴讲话者运用超级内功将那一句句尽数倒逼回落肚;迷茫若失者犹如稀里糊涂忽而获得神之宠幸,一条宽敞明媚人生道路展现於眼前……
“富二”与“菊花”两间包房里头,不知谁最先收到风声,得知莲香酒楼新聘请一位讲古先生即将开讲——神秘世界——乌鸦岛——不容错过。
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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