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头,你个小气包。想跳就跳呗,讨厌的小气包。害我今晚没有枕头睡觉觉,你就是一个超级讨厌鬼——大猪头。”
忽而感到满身被一股深重严寒重重挤压,分别从身外各处无限逼迫而至,胸闷难忍,不得已,对着空旷不确定经纬度朦胧任嚣城城嘶叫。谁能想到,这竟是安妮有生以来,第一次发脾气,第一次放狠话?喊累後,酥软无力安妮如同一根即将溶解晶莹冰条,从那一个破烂不堪窗框滑落。
嗒,她整个瘫倒在地。
一夜未进食,如今却胃口全无,她在冰冷阳光里昏昏睡去。中午时分,安妮开始周身发热,只觉得那一个渐远渐小猪头点点欲强占她心。
胸口灼热难耐,乱打滚,说糊话。
“不,不要。”
受惊,醒来。见窗外是日落西山,为何却如置身严寒雪山?抱枕,手帕,绣花棉被……这些统统不见。可怕的寒夜降临,仅短暂一刻钟,大白天就被乌龙魔术师变走了麽?
如此,忽冷忽热,反复折腾,体内脂肪拼命燃烧。安妮感觉身体变轻了,绒毛湿漉漉全紧贴身上,使她看来犹如刚从雨中走来。体内热量一味朝外散发,圣心大教堂的夜携带更为阴寒之气,将昏睡中的安妮层层围困。
暖日消逝,冷月高悬。
呼呼……
江风起,帆影片片,安妮多想轻松翻个身,跳上窗棂远眺任嚣城夜景。然,此时她浑身上下,仅眼珠子滴溜溜转动,满脑子在重播重播那一只因一时想不开选择跳楼的蠢笨猪猪抱枕急速坠落的情景。她甚至错将自己尽力伸展双臂试图拯救抱枕看作为其增添一股推动力的无知行为。
“不,不是我。”
冷风触碰安妮微微起伏胸口,沉甸甸真相似立即弹出。虽说贪睡并非什麽好习惯,睡觉打呼噜也确有点儿不雅。但,真的不是我推那只傻乎乎猪头下楼去的哇。只感到周身发烫,然额头却不断渗出冰雪寒珠,点点串串,犹如泪珠。
呜呜……
身下又传来细微哀呼,似有弱小物件受重压而不得自由。
迷迷糊糊中,这呜呜叫声,像极白天那倒楣猪头死不瞑目,夜里寻仇而来。这种怨气十足哀叹,并无明确指向。心若生恨,恨的是谁?心若无憾,为何夜夜不休?
呼呼……
呜呜……
哗啦……
风打了一个转儿,苦苦支撑多两天的破窗框,终於得以解脱。
啊,跳楼的感觉真好。这一只窗框原本是那样完美无缺,精工雕刻窗花也只有任嚣城的着名艺术家才制作得出震撼人心立体效果。窗框内镶嵌的有色玻璃,深深蓝,正大红,明黄色,和平绿,一切都显得无可挑剔。
这年头,搜遍整个大清帝国,恐怕也只有任嚣城才能找到这样一块超凡脱俗个性化玻璃。有关玻璃这种西洋来货,自被搬下商船那一刻起,注定就要成为任嚣城这个花花世界名符其实热销冠军。热销商品自然要多多用於修饰这一座新地标建筑物——圣心大教堂。好东西,当然要毫不客气拿出来显摆。有色玻璃,恰好属於此类。
然,当圣心大教堂里的耶稣摆出一副分分钟有可能将寺庙里头供奉的神仙们拥抱多年金饭碗大大方方夺了去时,高耸入云十字架未能摆得稳稳当当,便不幸遭遇资金严重短缺棘手难题,引发烂尾悲剧。
这年头,搜遍整个大清帝国,恐怕也只有任嚣城才敢造如此一座既骄傲又不堪一击之西洋建筑。如此尖细穹顶,晚上供蝙蝠开舞会是最合适不过。难怪月圆之际,时常有人目睹成群黑鸟飞向圣心大教堂至高处小小一扇窗。
这些鸟,只进,不出。一旦受了小窗吸引,义无反顾噗噗飞入去之後,里头便悄无声息,如死亡般安宁。
没有挣扎嘶叫,没有痛哭流泪。这个教堂,根本没有钟声敲响过。
呜……
教堂内,回旋一圈又一圈,低低呜咽,安妮稀里糊涂中,居然捕捉到那个声音拖得长又长的柔弱裙角。
因此,她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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