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子娘都是府里的,头上有一个哥哥。爹娘本想再要一个儿子,谁知生下我却是个丫头。穷苦人家,比不得府中,女儿自然是瓦片一般。”夕颜抬起头,望向窗外,想起那些日子,苦也自然是苦的,季鑫就是那苦中的一点甜。
她们家和季家是对门儿,从小就跟着季鑫在巷子里疯玩。季鑫父亲是外院的小管事,母亲是一个整洁利落的妇人。季鑫家在下人中也算是有头有脸,他父亲便送儿子去府内私塾中附学。
那时,哥哥在家不学无术,她小小年纪却要做许多的活计,每天累得直不起腰,最大的期盼就是等着阿鑫哥哥下学后给她带的梅花糕。白糯糯的糕点里藏着甜蜜蜜的豆沙,上面撒着红绿瓜丝和果酱,吃一口就能让她笑弯了眼睛。
后来,哥哥要娶嫂子,家里就更苦了。不过季婶子和府里的贵人差不多时间生了孩子,被挑中去当奶娘,就雇了她住在季家帮着做些活计,阿鑫哥哥下学以后还会教她认字念书。
渐渐地,也会带着她读一些浅近的诗句,“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这诗写的多好呀,她常常羞红着脸想到。
可惜好日子这么短,梅花糕甜到了头,就只余下了化不开地苦味。
先是季婶子说最近她家里有事,准备回乡,不能再雇她。她只能从季家搬了出来,回到了那个冷冰冰的自己家。阿鑫哥哥也给季叔拘了起来,既不让上学,也不让出门见她。
之后没过几天,早上起来,她却发现对门空空如野,已经是人去楼空。
再后来,府里来人挨家问季家的情况,又听到一些传言说是季婶子犯了错事,被打了板子不知道卖到哪里去了。
季家人擅自离开,不仅犯了错事,还成了逃奴。
夕颜苍白着一张脸,只怔怔看着前方,说道:“后来,我进了府里当差。过几年,爹娘去世了,家里只剩哥哥和嫂子,更没人疼惜我了。为了不成为被抛弃的累赘,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往上爬。姑娘说我总是在曲意逢迎,可是像我这样的,不往上爬挣个身份还能怎么样?总不能就随随便便被哥嫂当成货物,嫁了人罢。“
“别尽说这些没用的,你不是说是季鑫给你的药吗?难道他又回来了?!”福安家的出声打断了夕颜绵长苦涩的回忆。
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夕颜有些脱力,又觉得天旋地转。她晃了晃,差点倒在地上。
魏蓁不忍再看她,只望着老太君说道,“祖母给她喝点米汤吧。”
老太君不置可否,福安家的给夕颜喂了点米汤。
夕颜勉强直了直身子,轻轻笑道:“姑娘还是这么仁慈。”然后又收起了笑容,平平道:“两个月前,我看到有人敲季家的门,刚想告诉他这里没人住了。才发现……才发现这人就是阿鑫哥。他变了好多,可是我还是能一眼认出他。他见了我,却没惊讶,说是专程来找我的。有人交给他一个任务,也是那人告诉他我现在姑娘房中做事。”
“那季鑫可告诉过你那人是谁?”老太君喝问道。
夕颜摇了摇头,“他没说,只说是个很大的官儿。他母亲当年是替这府里的人受过,就是替大小姐的生母死的,那人给了季叔和阿鑫哥路引,又帮他们在北方落了户籍。阿鑫哥说,只要我替他做了这事,回了北方就能领到一大笔钱,我也能脱了奴籍和他作对恩爱夫妻,尝尝呼奴使婢的滋味儿。”说着,又垂下眼睛,“我那时不愿做这事,犹犹豫豫。他又对我说,季婶当年对我那么好,她蒙冤被卖,难道我不能为她尽点力吗?”
听完这番话,老太君怒道:“一派胡言,真是恶人先告状!当年那季曹氏是死有余辜,我却还饶了她的贱命,如今却来倒打一耙!”又看了看地上的夕颜:“我还不知,你这背主的倒成义士了?”
夕颜苍白着脸道:“奴婢并不曾把自己当成什么义士,不过是一个小人而已。我既想着义士的名声给自己做借口,内里不过是怕年纪到了被随便配个小厮胡乱过完这一辈子罢了。”
老太君冷笑道:“好好好,你这知书识字的丫鬟果然不一样。你跟那阿鑫哥必有暗里的联络方式,你要是把他供出来,或许我还会饶你一命。”
夕颜听了,慢慢的想了想,又深深看了一眼魏蓁才道:“我自知害了姑娘,罪无可恕,可我也不是那脏心烂肺的人儿。我原想着这辈子能跟阿鑫哥在一起的话,下辈子做牛做马给姑娘赎罪。可是既被发现了,这报应我也认。原是我对不起姑娘,姑娘再没对不起我的地方。”
“至于阿鑫哥,他是我这辈子心口唯一的一点甜,即便他怀有目的再接近我,我却还是不能相负于他。”说罢,下颚猛地用力,就看那鲜血从她嘴角汩汩流出,人瞬时疼的昏了过去。
“福安家的,快!蓁蓁,别看!”老太君变了脸色急到。
福安家的三两步上前,把夕颜的嘴巴掰开看了,又塞了帕子进去。方歇了口气,说道:“好在饿了她两天,没甚力气,虽是咬破了,却死不了。”
魏蓁却还是直直地看着瘫在地上的夕颜,旁边的兰叶试图遮着她的眼睛,却被魏蓁躲开。
“好孩子,别看了,她这也是咎由自取。若是死了倒还一了百了,现在这样,哼。”老太君看着小孙女说道。
魏蓁起身,走到老太君跟前,趴进老太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