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书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发须皆白的宋青书手指小心翼翼捻起泛黄的纸,闭上眼还可以响起那个午后,阳光明媚,林宣汐刚刚梳洗过,宋青书用梳子梳理妻子的长发,她写下了这称不上诗的句子。
“年少时候读过这句。”林宣汐浅笑着说道,金色的阳光镀在她的扇动的睫毛上,“便觉得十分喜欢。”金色的阳光下可以看到脸颊上细碎的绒毛。
“不许说死。”那时候是林宣汐因为生产亏损了身子,大夫把脉之后说了,除了今后无法再生出孩子之外,寿数也会有亏损,宋青书的心情总是惶恐。
林宣汐放下笔,拉着宋青书的手,纤细的食指点在他的眉心,“你呀,生老病死都是常态,飞儿和鸢儿玉雪可爱,我折了寿数也是甘愿的。”
“你若是死了,我也随你。”宋青书执拗地说道,看着妻子如同午后宁静秋水般的眸子。
“我可不许。”林宣汐弯起眉眼,说道,“你要快快乐乐活下去。”
宋青书又想到了林宣汐的七十大寿,她没有熬过去的那个冬季里,走之前再次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好好活下去,这是芷若的心愿。”
他和她走过了半百,多年来的相处让他知道妻子的性子,她的想法,他也清楚。宋青书的眼角有些湿润,闭上又睁开,如果是她的心愿,他会好好活下去。“我答应你。”
“是啦。”林宣汐的脸上带了些红晕,说话也忽然有了力气,这让宋青书想到了回光返照四个字,有些无措地把林宣汐的手捏得更紧。
“人固有一死。”林宣汐说道,“不要太过于伤心了。笑一笑好吗?我喜欢你的笑容。山下那个林老头,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
“我知道。”宋青书的声音有些哽咽,但是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并不太好看,林宣汐却浅浅笑了,“这就对了。”
说着说着,声音就微弱了,直到再也没有力气看看这个世界。
宋青书从回忆中惊醒,把手中的纸收拾起来,距离林宣汐离开已经整整十年,他还是无法习惯没有她的日子。
宋云鸢
母亲离世时候,父亲并没有哭泣,只是那伫立在寒风中的背影萧瑟,任谁都可以读懂他的落魄之意。
她小时候就见着父母恩爱,早起母亲额心的一点朱砂是父亲点下,早晨父亲陪着母亲在习武场练武,等到结束了,会用帕子给母亲擦拭汗水,表情认真,像是在做天下间最重要的事情。晚上散开发髻,父亲会用梳子梳那三千青丝,青丝变白发,这项任务也从不曾落下。
林宣汐和其他母亲不同的是,从不曾用爱的名义去舒服她,因为见惯了父母的恩爱,宋云鸢一度耽搁到了三十都未成婚,母亲也从不曾逼迫。虽然也有不成婚的女子,但是这样父母俱在不成婚的还是异类。
林宣汐为女儿挡住了所有的非议。
“还是需要找自己喜欢的人。”林宣汐曾温柔对女儿说过。“你想要在峨眉就待在峨眉,想要行走天下就走天下,只要你快乐无忧就好。”轻轻把宋云鸢的碎发撩开,神情平静宁和。
宋云鸢的眼中,从没有见过比她的母亲更完美的女人,她曾和哥哥云飞说过这个话题,林宣汐五官姣好,气质卓然,性情温柔。这一生中致力于发扬光大峨眉,并且救助可怜的姑娘,另外就是习武,宋云鸢后来走遍了江山,都没有见过如同母亲那般功力的人,就算是曾经偶遇过一个叫做曾阿牛的伯伯,武功高强属于罕见,也远远高不过母亲。
“周掌门啊。”那个叫做曾阿牛的伯伯一瞬间表情有些奇怪,沉默半晌说道,“她的功夫自然是极好的,我已经很多年不曾习武。”
“你的武功那么好,怎么放下?”宋云鸢十分好地问道。
“我曾经答应一个人,我义父的事情解决之后陪她隐居。”曾阿牛说道,“但是最后,我和两个女人隐居。”
眼前的人虽然已经不再年轻,头发也有些斑白,但是可以看得出年轻时候定然是一个俊朗的人物,加上出众的武功,原本宋云鸢对他十分好奇,现在则是因为这句话,对曾阿牛有了厌恶。
“你的父亲十分专情。”曾阿牛笑了笑说道,“就算是我要隐居,不过问江湖的事情,也略知道些。我父母皆是果断之人,唯有我在感情上优柔寡断,害了跟着我的两个女人。我唤作甲和乙吧,原本我喜欢的是甲,但是乙死了之后,我把名字改作了曾阿牛,她喜欢叫我阿牛哥。”
宋云鸢说道:“前辈,你既然觉得喜欢甲,又为何当时也要带着乙一块儿隐居。我娘说过,如果不喜欢一个人,就要坚定地拒绝,不要给她无谓的希望。”
“是啊。”曾阿牛的笑容有些感慨和沧桑,“其实我辜负的女子,又何止甲和乙。”
“那您也太花心了。”宋云鸢皱起了眉头。
“都是些陈年旧事。”曾阿牛忽然笑了,笑容带着些无奈地洒脱,“都是过去的事情,若不是与你父母亲有旧,也不会说起这些往事,这么大的年纪了,又说什么情、爱两字。”
“话不是这样说的。”宋云鸢说道,“我父母至今依然恩爱,因为他们感情的真挚,所以我也想要寻求一个像我爹爹那样的男子。”
曾阿牛有些恍然,低低说了一句,“也算是有个归宿好的。”被耳尖的宋云鸢捕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