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将军忠肝义胆,天日可鉴。”周纶沉声道,“我朝以礼法治天下。天大地大,大不过礼法。赵先生以君子之道立身,就算有人搬弄是非,朝廷有司也当召集清流士绅为证,还赵将军一个清白,并将诋毁清流之人绳之以法。没有真凭实据,谁都不能行钟室之事,残害忠良,只有吕雉这种谋朝篡位的毒妇才做得出来。苏先生您觉得呢?”
苏同甫一愣,一个低级军官居然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比几百个人在海水里浮沉中更叫他感到惊奇。他虽然没有官身,为人也并不高傲,但毕竟是天下名士之一。哪怕在刑部大牢中,犯人也分三六九等,像他和金疑古这样的人物,一直到上断头台之前,狱卒也是恭恭敬敬的。这种心理上微妙的高低之分,不是那么容易突破的。苏同甫刚才把周纶当做粗通文墨人,说话就随意了些。殊不知在水师早晚会讲中,军官们辩驳道义之别,争论十分激烈。都头可以和指挥使争得面红耳赤,以至拍桌子瞪眼睛也是寻常。这已是水师军官中渐渐形成一种独特的传统。
“武昌侯几度挽狂澜于既倒,陛下赐婚,”苏同甫点头道,“忠心自然是无可置疑的。”
“苏先生说的是。”周纶伸手虚引道,“前面便是都督大帐白虎堂了。”
“多谢。”苏同甫客气地拱了拱手。所谓云从龙,风从虎。一个传令军官的表现已经令他为之侧目,心下对与赵行德的会面也有些期待起来。他迈步进帐,只见一人端坐在上首书案之后,神态温和儒雅,身上未着戎装,葛袍方巾俨然儒士,手中只差一柄羽扇,俨然就是戏台上周瑜的形象了。这时赵行德已经站起身来,拱手为礼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苏同甫亦拱手为礼,二人这才坐下来,亲兵上茶时,二人先寒暄了一阵,方才转入正题。
“流求乃蛮荒之地,赵某刚刚平定了岛夷海寇,不知苏先生所来何事?”
“苏某此前寓居漳州,刚刚从贾知州、叶主簿那边过来。”苏同甫观察着赵行德的神色,又解释了一句,“不过,赵侯不必担心,苏某并非是为漳州做说客,而是南海股券和扬州证信堂的事情而来。”苏同甫抬起茶盏请呷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只觉满口清香,赞了一声,“好茶,赵侯果是雅人。”殊不知赵行德知道他讲究这些,所以特用上好的茶饼招待,若是平常,他也只泡些简单的炒青茶而已。
“扬州的事情?”赵行德玩味地重复道,看着苏同甫,“不知三得先生有何见教?”
“南海股券和证信堂之事,苏某深感佩服。”苏同甫放下茶盏,正色道:“不瞒赵侯,就在数月之前,苏某得邓大人的举荐,曾经有幸面见陈相公,在他面前陈述这‘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的理财之道,只可惜陈相公未能采纳。苏某本来有些心灰意冷,没想到赵侯在扬州的种种举措,竟然与苏某的设想有不少暗合之处,苏某见猎心喜,这才不避嫌疑,特意前来拜访赵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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