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公尝言,兵法千章万句,不出乎致人而不致于人而已。”
赵行德看着众人,微微笑道:“朝廷用岳帅主持北伐大计,岳帅用兵之妙,存乎一心。大家拭目以待好了。”他摩挲着酒杯,虽然自己并不记恨汴梁夺帅之事,但毕竟与曹岳起了罅隙。岳飞的个性沉鸷峻急,若自己对北伐之事指手画脚的,话传到他耳中说不定走样成什么,这误会可就说不清楚了。他此言一出,刘公亮和黄元龙都不约而同地点点头,显然听明白赵行德的言外之意。岳飞与镇国军众将也算是广南路起家的将帅,大家都有些交情,自然不愿看到赵行德与他们势成水火。
不过,理解是一回事,感受是另一回事。安静的雅阁中,一时间,许多人仿佛听见了叹息。宋人的生活在这时代算得上丰富多彩了,然而,绝大多数人的生活还是非常贫乏的。听赵行德这样传奇人物议论一下北伐军国大事,不管他讲得有没有道理,足以让人回去以后津津乐道很久很久了。赵行德话音刚落,许多人脸上流露出遗憾之色。
“赵大人之言有理,”刘公亮点头笑道,“我们且拭目以待吧。”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等没那个本事,也不操那个心了。”贾司伟堆笑道,“我等还是将出海通商的事情做好。平辽税暂且过去了,大家有了喘息之机,可归根结底,这生意做不做的起来,还是要靠我们自己争气。”他看着赵行德道,“禀报将军,这些日子,我们广南诸商会商议,大家拼凑出了三十余船宝货,组成船队跟随水师下南洋,还请赵大人多多关照。”
“这是自然,”赵行德神色由严肃转而轻松,笑问道,“保镖券买好了吗?”
聂司伟语气一滞,随即道:“全额买了。”他和其他几个大商人交换了眼色,没想到赵行德在儒林中有偌大名声,竟毫不避忌这些事情。刘公亮和刘虞相视苦笑,没有说话。
南海水师并不禁止南海行以外的船只跟随官军的水师出海,但是并不保证这些船只一定会安全。只有买了保镖券的商船,才会得到南海镖行,也就是水师分舰队的专门护航,而且随着保镖券价钱提升,南海行最高可以全额赔偿损失的宝货。不过,这样一来,海上贸易的很大一部分利润也就进了南海海的账簿。因此,试探赵行德的态度,看看水师方面会不会有“松动”的余地,也就是这些广州的商人此次宴请的主要目的之一。看起来,赵行德对他们的想法心知肚明,以他对分舰队的重视,并不建议这些大商人铤而走险,不买保镖券就跟着水师舰队出海。毕竟,南海水师的主力舰队不是商船的保姆。
“看来,我等要好好备货,才能在南海把这笔钱赚回来了。”
聂司伟笑道,丝毫看不出不满,所谓和气生财,正是说的他这种人。他举起酒杯道:““在下先代我们这些海上漂泊的伙计,谢过赵大人。不过,听说大食人在南海上有许多巢穴,上次大食海盗跨海来袭,就是从他们那儿得到食水补给的。这些家伙就是海盗一伙儿,把我们抢了一通,这次咱们出海,应该那个什么来着,‘以直报怨’,好好敲打敲打这些家伙。”
“聂行首说得太对了!”聂司伟的话在众商人中引起一片附和之声。
“赵大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决然不错。”
“不然的话,说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正是如此!”“这笔血债,要大食人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对,杀光这些大食人,血债血偿!”左念远拍案吼了一声。
“复仇”这两个字,似乎带着天然的感染力,刚刚喝了点黄酒的年轻文官,如骆欢、唐棣、左念远等人,也一个个面红耳赤,好像灌下了半斤酒汗一般叫嚷起来。
赵行德、刘公亮等人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幕,并没有出言阻止。
商人们见状声音更大了,一个个群情激奋,恨不得立刻就出海找大食人报仇雪恨。
其实,海寇来袭的时候,大海商一向都是闻风而遁,逃的最快的一群。和苦守桑梓之地的士绅百姓相比,大海商家族的死伤可以忽略不计。现在这一副苦大仇深的摸样,却是大家心照不宣,下海求财,就是将命卖给海龙王了,顺风的时候就要扯满帆,得势的时候不饶人。大部分宋国商人只敢在安南将宋国货物卖给大食人,然后载着不知被大食人加了多少价的宝货返回。也有人壮着胆子继续向西航行,结果大部分都是有去无回,人财两失。永远不要低估商人的野心和想象力,他们刚刚看到官军水师展示出压倒大食舰队的实力,就立刻想到了垄断西南海上贸易的可能。他们最顾虑的,便是朝廷官军拘于仁义之说,不能放开了干事。
“大人,对付这些蛮夷,可千万不能心软了啊!”
刘公亮微微皱眉,只见一个叫孙绅的商人拉着他的袍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所谓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咱们这些海上漂着的商人,早就受够了大食人的欺负。官军水师若只大张旗鼓而去,不能斩草除根的话,只怕大食人卷土重来,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啊!刘大人,这个,这就叫‘大人不杀伯仁,伯仁为大人而死’啊?”
这人虽长于经商,但读书只通了半窍,听他乱用典故,左念远等人忍着笑差点岔气了。
赵行德在旁看着,也不禁莞尔,笑道:“孙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