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的炮垒周围布置了数万火铳营保护,防线原应是固若金汤的,孰料却在瞬间崩溃。
大队的蔑尔勃骑兵涌入宋军大阵,惊慌失措的火铳手纷纷奔逃,竟成如虎驱羊之势。
箭矢横飞,越来越密集地落在仍在抵抗的宋军头上。
大部分宋军火铳手却无法反击,随着冲进宋军大阵的骑兵越来越多,火铳手四散奔逃。然而,兵败如山倒一般的局面中,仍有不少人在拼命战斗。混乱的战场上,有人在高叫:“掷雷手!掷雷手!”“不准后退!各在阵列!列阵!”年轻军官拔出腰刀,有人愤怒地呵斥着逃跑的人,有人着亲兵阻止大军的溃退。
饶州营是参加过北征的老营,因并没有发生火铳炸膛的意外。虽然阵线失守,在营指挥张九融的带领下,火铳手们围成方阵,外面的火铳手上枪刺,里面的不断放铳,虽然被蛮人骑兵团团围住,却一直坚守不乱。军官在呼喝号令,士兵们一边战斗,一边大声说着话。
“***,跟他们拼了!”
“妈呀!”一个火铳手捂着大腿惨叫,却引起旁边人一阵哄笑:“见了红了!”
“哎哟,差点射到老爷的脖子了。”一个红脸的队长扯开嗓子,呲着牙大笑。
刚才那箭差点要了他的命,他毫不在意,又对旁边一个脸色煞白的新兵吐了口痰:“呸,孬种!反正都死球,得像条汉子一样!”他指着方阵外正在被骑兵追杀的溃兵道:“这些孬种,胆子跟乌鸦一样小,跑得跟兔子一样快,快得过马么?”他的话在众火铳手当中引起了一阵更大的哄笑:“哎哟!”“早死早投胎!”“逃得越快,死的越早!”北征结束后,饶州营汰弱留强,想回家过日子都发了路费,留下来的老兵都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人。如今身陷绝境,伤亡越大,这帮兵油子反而越没个正形,就连平常忌惮的官威都不太在乎了。
“不得喧哗!”张九融挥舞腰刀大声喝道:“快上枪刺!”
“是,小张大人!”老兵们嬉笑着大声回答,殊无敬意。
张九融皱了皱眉,却忍住了没斥责他们。他明白,这些人并不是愚钝得对危险的战况毫无知觉,而只是这样来赶走内心的恐惧。人心都是肉长的,张九融虽然出身州学,但在这个吞噬人命的战场上,每条生命都是一样。火铳手们在绝境中战斗着,外围的骑兵越来越来多,战也是死,逃也是死,也激发了血性,落在头上的箭矢越多,反而越发的激动。铳口pēn_shè出一道道火光,人人的眼中也仿佛喷着火一样,好像是漫天乌云中不断闪现的闪电。张九融觉得自己浑身的学业仿佛要燃烧起来,他平常虽然竭力做出一副和蔼的样子,但内心还看轻这些粗人的。而这个时候,老兵们在生死关头所展现出来的平常,让他不自禁地赞赏他们。
饶州营的士卒不断倒下,越战越少,周围的蔑尔勃骑兵也来越多。
四面八方都是蛮人的呼哨和马蹄声。一支箭,两支箭,三支箭堪堪擦过张九融的头顶,在他身边,刚才那个大声说笑的红脸队长已经战死了,他背对着张九融趴在地上,在最后一刻,这个人还高喊着“弟兄们!”将铳枪捅进了一个蔑尔勃骑兵的大腿,然后,他被另一柄骑矛刺中了后背。蔑尔勃人还想砍下他的头,几个又黄又瘦,满脸鲜血的火铳手拼死挡住,保住了队长的首级,后来,那几个士卒也战死了。
活着的火铳手越来越少,漏洞百出的饶州营方阵也岌岌可危。
一个蔑尔勃骑兵挥舞着弯刀,呐喊着冲他撞了过来。
张九融早已不复是刚刚投笔从戎的文弱书生,他让了半步,让开了敌人的弯刀,却没让狂暴的战马。马匹擦身而过,战马挟着巨大的惯性将张九融的刀撞落在地,他也差点被撞晕过去,眼前一黑,血气上涌。千钧一发之际,张九融却没倒下,而是本能将跳将起来,将驰过的蔑尔勃骑兵拖下了马来,两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那个蔑尔勃人一脸慌张,挣扎着一手掐住他的喉咙,一手抓住他的脖颈,张九融却在对方使出劲之前将头撞了过去,将那人的下巴顶得高高扬起,毫不犹豫地一口咬在勃颈下面,一股腥臭的鲜血嗤地喷了出来。直到那个蔑尔勃人不再挣扎,张九融才松开了嘴,他还没来得及站起,迎面又冲来了一大群契丹骑兵。
饶州营仅存的十数个火铳手全都如礁石一般站着,大家上了枪刺,紧紧靠在一起......
宋军中心炮垒的后面,大帅王贵的帅帐所在,从炮垒上溃退下来士卒就像放羊一样,原先完整的营队都被打散了,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很多人丢了兵器。在帅帐周围原本收容了许多伤兵,他们走着,爬着,被人扶着,严寒的天气下,伤势稍微重一点就必死无疑,兵败如山倒之下,更没有人来管他们的死活。有的伤兵躺在雪地上,伤口流出来的血已经结成了冰。郎中汗流浃背地给刚刚送过来的受伤军官治伤,这时没有麻服散,伤者只能一边抽搐着一边发出低声惨叫,手术还没做完,许多人就痛死了过去。他们的尸体就留在原地没人抬走。
王贵弯腰坐在半截土墙后面,他脸色枯黄,丝毫没有战役开始时那般镇静。
战场上的浓烟仍旧遮蔽着太阳,然而,炮声和火铳声却微弱了许多。特别是在宋军防线的中央,当大队女真兵和契丹骑兵冲到之后,整个中央炮垒都已失守了。浓烟遮蔽了整个炮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