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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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一个睡眼朦胧的汉军望哨朝垛堞外面一望,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距离南山城不远的地方,辽军正在出营列阵。在朝阳的照耀下,只见无边无际的盔甲耀眼,刀枪曜日。辽军的阵面极为宽阔,南山城东面的地方,宽不过十余里而已,放眼望去,除了海边三里多没有辽军外,其它地方似乎都被辽军给填满了。营寨和步骑列阵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头,各营之间有无数的兵马来回调动。
狭窄的战场和在矮小的南山城的衬托下,辽军大阵显得无边无际,兵力雄厚无比。阵中飘扬着各部的旗帜鲜艳,前阵是奚军步卒穿着铁甲,结成坚固的。大阵中间隐现火炮炮垒,铁桶炮黝黑的炮口对准了城头,大批契丹兵已经下马结阵,簇拥着各种攻城器械,等候进攻的军令。
虽然辽军还未攻城,但如此雄厚的兵力,却在无形中给汉军以极大的压力。从辽军大阵里,不时传来大声的兵丁和民夫们推动抛石机和攻城车的号子声,军官拖长声音下令的吆喝声,时疏时密的时近时远马蹄声,这些动静,城头上汉军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每次踮起脚尖张望,却只看见那一望无际的营垒和大阵。
辽军的炮垒时不时地试射炮弹,伴随着轰轰的炮声,一枚枚铁弹丸划出高矮不一的弧线掠过了南山城的城头。一见炮弹飞来,汉军们便缩着脖子趴在地上,而城下的辽军则发出大声的哄笑,就连不断呼啸的北风,也仿佛在为辽军助威。
南山城北马面炮台中,人人脸上都笼罩着一股凝重的气氛。透过狭长的炮眼,童云杰望着仿佛无穷无尽的敌军,低声道:“赵将军身负辽东全局,在后面督战便可,不须亲自来。”他的脸色坚毅,心里确实存了与南山共存亡的打算。守城的汉军里,不过五百多火炮手,再加上千余名火铳手,千余弓箭手,五百刀盾手。在强大的辽军面前,这点点实力委实不值一提。
在来势汹汹的辽军面前,区区三千汉军所防守的南山城,简直就如挡在车轮前面的一石子儿一般,只要车轮滚滚向前,随时都能被碾得粉碎。南山城甚至连石子儿都不如,因为它几乎完全是土造的,确切的说,只是一块稍微大点儿的土坷垃罢了,在车轮下面,也许它只配被压得粉碎,变成灰尘。
刘志坚看了赵行德一眼,玉言又止,在他内心里,也是不看好南山城的,就连黄龙和辽阳那样的坚城,在大军攻打下,也难说固若金汤,虽然南山城可说是赵校尉亲手谋划营造,可是,这般矮小的城池到底能否守得住,真是叫人心里提不起一点信心。
赵行德同样眯着眼睛观察着远方的辽军。敌台的炮眼呈狭长的矩形,但视野已经足够。和汴梁城将铁桶炮架设在城墙之上不同,南山城的将火炮架设在离地大约九尺高的炮台内,用粗大的木桩子支撑起来,顶上还有三尺多的夯土,炮手在炮台中发炮,可以不惧敌军的矢石。
“我和刘都头留守此城,赵校尉还是在后面督战吧。”简骋也沉声道。杜吹角脸色有些发白,跟着附和道:“赵校尉,......”
杜吹角的话还未说完,赵行德却开口了,问道:“我为什么要离开?”
众将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只听他缓缓道:“此城难道是微若累卵么?怎么在我看来,它是稳如泰山才对。”他从炮眼垂直的方向指出去,正是两座敌台之间,最容易遭受敌军攻打的城墙正面,沉声问道:“志坚,若是辽军蚁附攻城,这块地方,撑死了能有多少人?”
刘志坚顺着他的手指望出去,迟疑了一下,答道:“大约两千人左右。”南山城因为小,城墙下面地方也是极为狭窄的,攻城的军队哪怕用最密集的阵型,携带最少的大型器械,那那块弹丸之地,也只摆得下两千多人。
赵行德点了点头,又问道:“就当他两千人抵死不退,两边的敌台全速发射霰弹,大概多久能全部杀光?”他的话语里微微带着些寒意。刘志坚不禁哆嗦了一下,脑海里重复着“多久能杀光两千人?”这个问题,熟悉火炮的他很快就发现,确实用不了多久。两侧敌台分别各布置了五门铁桶炮,而每一发铁皮弹筒里都装有百多枚霰弹子。十门铁桶炮全速发射出横扫而过的弹雨,而冲到城下的辽军却挤作一团,无处躲避,死伤累累之时,他们真能不退么?
“南山城下只摆得开这么点人,辽军再多,也变不出多余的地方来。铁桶炮可以最大限度的杀死他们,杀人的速度超过敌军补充上来的速度就好了,只要炮弹充足,粮草不缺,南山城稳若泰山。”赵行德面无表情道,“我为什么要离开?”
“真,......,真的么?”杜吹角脑子有点晕呼,他觉得赵校尉的话有些道理,但是望了望远方那如同大海一般无边无际敌军,仍旧有些迟疑。
赵行德没有呵斥他,反而问道:“吹角,一天有十二个时辰,水往低处流,四时寒暑交替,就和人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一样。这些总不会错吧?”杜吹角想了想,答道:“这是自然。”
赵行德点了点头道:“自然就是天道。天道有常,无论贤愚,无论强弱,对谁都一样。辽国人若是只会蚁附攻城,是绝对攻克不了南山城的。”他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杜吹角再度用力点了点头。不能不说,这近似神棍的语言,让众将感觉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