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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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百夫长王复跳上了冰面,他像猫一样弓下身躯,小心地试了试脚下冰层厚度,方才招了招手,五十多名汉军次第下船。海船将人放下,便收起船板缓缓划开。厚薄不均的海冰上布满了陷阱,若没有向导的指引,夜里在冰面上走动,就和寻死差不多。众汉军蜷缩着身子,将兵刃抱在怀里等候。
没多过久,远处冰面上传来“嚓——”“嚓——”“嚓——”的脚步声。向导冲着这批汉军招了招手,王复第一个站起身来,他腰间绳子牵动后面的汉军,一个跟着一个,小心翼翼地跟着向导在冰面上行走,直到上岸。海滩上已经黑压压蹲了一片人。
“你们是哪一营人马?”
王复忙道:“望天寨,刘将军部下。”他一边说话,一边四面张望。望天寨这次来了五百多弟兄,都监刘擒虎带着亲兵先下的船。“望天寨,唔,三十七营,”问话的人往东面一指,低声道,“在那边,跟我走。”说完便把王复他们领了过去,先到的三百多渌州汉军都蹲在地上。
王复正要上前禀报,刘擒虎却冲着他摆了摆手,指指地上。王复忙压低了声音,示意身后的弟兄一起蹲下。刘擒虎赞许地点点头,便转过去看岸上的动静。整个冬天,苏州关南没有受到汉军任何的骚扰,因此,关南辽军的警惕也降到了最低。海滩上,许多汉军士卒冻得瑟瑟发抖,巡哨的辽军更不愿过来吹寒风。
里许之外,一群骑兵正小心地牵着战马下船。这一块海滩是条件最好的,一股暖流经过岸边,使得海水几乎整个冬天都没有结冰,船只可以轻松靠上岸,沿海滩涂又冻得硬邦邦的,适合于战马驰骋。
离骑兵不远处,承影第四营的行军司马吴迈压低声音吼道:“小心点儿,小心!”
十几名水手在岸上拖着一条小船,船身吃水极深,在波涛中摇摇晃晃,似乎随时可能倾覆。行至浅水处,船上的水手干脆跳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一起奋力将小船推上滩涂。拉开一侧舷板,小船里赫然是一们四寸青铜炮。炮手早已等候多时,忙将驭马拉过来套上挽具,将四寸青铜炮拉出小船。第八营将火炮当做命根子一样,第四营却没看得那么重,当汉军帅府提出借四寸青铜炮轰击关南辽军大营,李四海爽快地答应了,当即八门备用的铜炮借给汉军,连同操作火炮的炮手,也是各艘炮船匀出来的。
“好沉的家伙。”吴迈顺手推了一把,目送火炮被拖向预设阵地。
火炮阵地周围简单地堆砌着土囊。八百多名渌州火铳手忙忙碌碌地在阵地前布设鹿角。一门又一门火炮被拖入炮垒,弹药全部堆放得很近,以保证一旦战斗开始,火炮能够用最快速度开火,在辽军大营中制造最大的慌乱。当最后一门火炮被拖入炮垒后,所有的火炮手都站在炮位上。天公作美,直到现在,也没有巡哨的辽军骑兵出来捣乱。行军司马吴迈松了口气,看着北方,南山城灯火全灭,漆黑一团。
南山城是这一带的制高点,各部汉军登岸后,水师便用火把旗语向南山城发出了信号。南山守军也偷偷将四门三寸炮推出了城外,对准了关南的辽军大营。数百铁骑拥挤在南城门内,骑兵们脸上都带着兴奋。围城最初的时候,骑兵还出城踏过辽军营盘,后来辽军的防范严密,骑兵只能老实呆在城内,要么无所事事,要么被当做弓箭手、刀盾手来使用。
不止是骑兵,南山城守军,人人心头都感受到了一股兴奋,赵行德也不例外,他遥望着西方海面上停泊的水师炮船发来的信号,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发信号吧。”他面沉似水,一只手却重重拍在城头上,仿佛出了一口恶气似地。
城头汉军点燃了火把,一根火把点燃了另一根,很快,上百根火把同时点燃,然后向着各个方向用力挥动起来。强劲的风将火把吹得呼呼直响,几乎在同一时刻,看到南山城信号的各部汉军都开始行动,凭借着明月清辉,缓缓靠近辽军关南大营。辽国大营南北两处,汉军火炮阵地上,刘志坚和吴迈几乎同时下令点燃计时香,各门火炮的副炮长掏出火折子,对着,轻轻地将火星吹亮。
骑兵牵着战马,步兵举着刀盾,一步一步靠近了辽军大营,走过最后的一段,各营都监停下了脚步,再次整理了队形。火炮阵地上,计时香一点点延烧,眼看就要烧到尽头。这时,一名靠在栅栏后面打盹儿的辽国守军打了个哈且,忽然他的眼睛瞪得溜圆,脸色仿佛见了鬼一样煞白,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皎洁的月光下,那一群群的人马的身形,可不就像是无数从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鬼。辽军张大了嘴巴,惊恐地发不出声音。
“轰——”“轰轰轰——”
汉军火炮抢先打破了寂静,一枚枚圆铁弹划过夜空,落入辽国关南大营。在北面南山城下,炽热的圆铁弹带着暗红的光芒,弹道在夜空中清晰可见,沾着辽军营帐之中,很快引起了火势蔓延。“快!快!”伴随着炮长的催促,各炮手用最快的速度装填弹药,再次开火。他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所携带的炮弹全部打光。
辽军关南大营仿佛坠入了噩梦,又仿佛刚刚从噩梦中惊醒,匆忙爬起身来的辽军在营中狂乱地奔走,有人只穿着单衣便持刀冲出了营帐,有人骑在没有马鞍战马上四处奔驰。南北两面都有“轰轰轰”的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