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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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才聚义堂中的盗匪对军纪叫苦叫得格外厉害,此刻则大眼瞪小眼,夏猫儿心中不可思议道:“这招安,还立规矩?”有人左右看看,手不自觉地去摸身旁的兵刃。那江湖中人的规矩,未必比军法仁慈多少。
普通士绅百姓,多有贼寇便是无法五天的印象。其实,越是凶悍之人扎堆,其中规矩便越是残酷。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若是江湖规矩解决问题比朝廷法度更好,许多山寨首领也不会想着招安了。犯了规矩的,三刀六洞,下油锅,断筋残肢都不稀奇。正因为这些残酷的规矩,大首领才能压得住下面的喽啰。而像十三连环寨这样的大股水寇,其内部自成一体,规矩之严更胜过普通的匪盗。刚刚入伙的寨丁,不但要教他习刀练箭,更要教他规矩,如在寨子里面,在粮食多的时候吃饭管够,若粮食少的时候,兄弟之间则要相互谦让,不可抢,还有就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兄弟之妻不可戏等等。到寨子外面,轻易不要越过地盘在别的匪寇势力之内去犯案,以也是各处匪盗之间的默契的规矩。谁若是犯了规矩的话,便是两家火拼的结果。在江湖上立规矩和讲道理,都是可能让无数人头落地的事情。
“这,这个,”罗闲十犹豫片刻,问道:“赵先生要我等商议的,到底是什么规矩?”
聚义堂内安静了下来,赵行德微微一笑,答道:“赵某以仁心待诸位,只不过,若是毫无规矩地纵容部属,待和辽贼见阵,大家也是一条死路。既然诸位壮士以为十七禁律五十四斩过于严厉,那么便商议一个放宽的规矩吧。”他解释道,“例如违期不至这一条,倘若遇南方大雨,漠北大雾,龙取水大风等异象,致使方向难辨,道路断绝,无法按时赶到,便可酌情宽恕失期之罪。又如闻鼓不进这条,倘若大将暗藏祸心,有意把某部置于死地,则部属不尊将令,则无可厚非。还有弓弩绝弦这条,北方有时忽然苦寒无比,弓弦一拉即断,并非士卒保养弓弦不当所致,故而应当宽恕。”他顿了一顿,看着众豪杰道:“时不我与,就已三天为限,诸位可将十七禁律五十四斩里面,过于严厉而可宽恕的情状逐一商议清楚,每商议好一条,便来报知于我,倘若可行的话,将来军中上下一体遵行。”
“军情紧急,烦劳陆寨主准备船只,”赵行德对陆明宇拱了拱手,转向众人,面色凛然道,“陈大人招抚我等编入殿前司保义军。十天之后,愿意遵守军律规矩约束的英雄,随我保义军誓师东进,前往鄂州与岳将军会师,将来若犯了军法,不在宽限规矩之内,军中唯有斧钺而已!”
听赵行德把话说完,陆明宇、罗闲十等人面色都凝重起来。陈东也微微有些吃惊,他看着赵行德,眼神有些复杂。直到这一刻,他才真的感受到,十年的光阴,让这位故友身上多了些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罗闲十琢磨着赵行德的话,暗暗点头。他原以为赵行德不过一跳板而已,打算借重他的名望,招安之后,则又是一番天地,但此刻的想法又有了不同。名厨所烹的美食一道道流水价的端上来。清淡的菜肴过后,又端上了大鱼大肉,只不过许多山寨的首领心事重重,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再好的酒食吃进嘴里,也没几分味道。赵先生把话说在了前头,这三天时间内倘若不能商量足够多的宽限情状来,将来犯了军规,可是真要掉脑袋的。
“在砍头的军法之外,商量出宽限来?”张无敌将一块肘子夹道口里,用力大嚼,一边想道,“这算仁义吗?”他甩了甩头,“多留个心眼,好好保住这颗脑袋要紧。”旁边的几个匪盗头领窃窃私语过后,其中一人把头伸过来,涎着脸笑道:“张大哥,你说若是官府发不出粮饷,咱们兄弟也不能饿着肚子打仗,就地向州县富户百姓‘借’些钱粮出来,应当不算罪过吧?”张无敌把酒杯往下一顿,瞪眼道:“当然不算!”
首席之上,陈东看了一眼左右,低声道:“元直,正所谓慈不掌兵。十七禁律五十四斩过严,但让这些草莽武人自己商议宽限的情状,是不是又太宽了?”
赵行德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以为,最坏的规矩,便是没有规矩。没有规矩,使上下离心,同袍相互包庇。十七禁律五十四斩虽严,但正因为太严,上下不以为然,形同虚设。虽有军法律令,却不遵行,等于没有。不如将之放宽,使军法合乎人情事理。当初的秦法严苛繁密,导致天下动荡不息,二世而亡。是故汉承秦制,在律法之术上,萧何却破觚而为圜,斫雕而为朴。汉制号为网漏吞舟之鱼,疏而不漏,使汉室能延续天下四百年。”他顿了一顿,看着满座的荆襄好汉,低声道:“我以为,这些好汉子但有一丝忠义之性,他们所商议出来的结果,定然胜过那些无法执行的陈腐规矩。”
“无法执行?”陈东想起在广州镇**校场周围旗杆上的挂着的人头,他摇了摇头,若不想些办法,这些江湖豪杰难以约束,相比之下,他更无法想象赵行德能用那样的铁腕治兵。
这一场欢宴便在众人满腹心事草草结束。陆明宇还把赵行德送到了聚义堂的外面,罗闲十则径直召集了几个他看得上眼的水寇头领立刻去商议军中规矩。按照赵行德的说法,商议出来的规矩也不能太离谱,否则的话,大家也不必投入保义军了,各自趁早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