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众位,”吴玮叹了口气道,“王处耕这人在县里的党羽众多,势力极大,就算被下狱了,还有人为他到处奔走,可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所谓打蛇不死,必受其害我吴家与王家这次算撕破脸了,刑部若不给他们定下抄家灭门的大罪,恐怕将来后患无穷”
“是啊”“是啊”旁边数位廪生心有戚戚焉地点点头
“确实是,若打蛇不死,咬人一口入骨三分啊”
“正邪之争,此消彼长现在若姑息迁就,将来他们得势了,报复起来,可不会手软的”
“吴兄放心,天下清流一家,你这事儿,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是啊,世人昏昏,正人君子本来就太少了,我们再不合力对外,只怕都要被灭绝了”
清浊之争总是能激起廪生们最大的热情在整个大宋境内,相对于贪赃枉法,以及恪守中庸之道的士绅而言,激进的清流是少数,但若论急公好义在这点上,其他的势力则无出其右清流相交,以道义为先,私利为后,无论熟识,一旦引为同道之交,彼此间便少了许多隔阂猜忌
十几个苦主倾吐冤情后,非但廪生,酒楼中其他人也都群情激奋几个主事者见状,暗暗点头,张蔚咳嗽了一声,站起身来,伸出双手让众人安静,沉声道:“光坐而论道,是没有用的,必须让朝廷知道我们的呼声,明天卯时,我们在这里集合,一起叩阙上”
“对,同去”“叩阙叩阙”众廪生纷纷答应
“明清浊之辨乃是朝中头等大事,而陈少阳秉政,却是暮气沉沉,对贪官污吏,浊流贼子一味姑,徒使天下清流寒心,百姓受苦日前,各地学政联名上朝廷,请求弹劾陈少阳去位,可是礼部邓素却一味拖延时日,迟迟不肯召集诸州学政到鄂州公议弹劾之事此事拖过一日,天下百姓就多受苦一日,我们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按照大礼法,只要有五分之一的学政联名弹劾,礼部就必须召集学政公议,只要天下有半数以上的学政同意弹劾,丞相就必须去位,如今礼部虽然一味拖延**!*不过......”王嗣宗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天下的正人君子却不是好糊弄的,经过大家的奔走联络,最的消息,已经有一百多位学政联名弹劾陈少阳,这个位子,他居然还好觍颜坐下去?明天咱们说不得要去羞一羞他,劝他退位让贤”
“明天城里说不定会有人捣乱,”刘子平沉着脸道,“大家最好带上短棍之类的防身之物,免得奸党暴起难,大家都措手不及”众人纷纷称是,相约各自邀集同道好友,明天一起去叩阙上,为防不测,还有些廪生准备再带着家丁和工徒一起前往
同样的事情,生在鄂州附近各处鄂州本是天下通衢都会,每天都有许多人来人往,正月过后,各地差官押来犯人络绎不绝,连带着数倍以上的苦主和家眷来到鄂州,陈情上请愿的廪生也是一拨接着一拨闹了这么多天,也没出什么大事,无论是鄂州府衙还是兵部职方司都有些疲了
天上乌云密布,隐隐有阵阵春雷炸响不一会儿便下起了沾湿行人衣,绵绵细雨张蔚来不及回去披蓑衣,冒雨来到鄂州州学,跟守门的廪生打了个招呼,便径直步入一间学斋斋室中已经坐着十几个人,石庭坚坐在上,见张蔚进来,便投以询问的目光
“幸不辱命,”张蔚先对石庭坚点点头,沉声道:“我这边少说有千多人同去”
“好,有劳张兄了”石庭坚伸手示意,张蔚坐了下来,听其他廪生继续着刚才的议论
“闹了这么多天,朝廷一不给个说法,二不弹压治罪,难道打算一直做缩头乌龟?
“还不如吴先生这般有大魄力,大毅力,将个人毁誉置之度外的人来做事”
“邓素这么拖着是有用意的,”石庭坚冷笑道,“曹良史近日上表,河南京西路十五军州,可堪开设州学,推举学政;南海屯垦地也上表,欲建十七州;再加上赵行德部将占据京东,虽然没有急切胁迫士人易学政,但人在刀头之下,日子久了,京东路十七军州学政必然会改变弹劾的立场只要这三件事做成了任何一桩,州县学政弹劾丞相的局面就立时翻转了陈东、邓素一心拖延时日,息事宁人,就是因为打着这样的好算盘”
“他们占下风时便不召集学政,轮到他们占上风时才召集公议,哪有这么便宜的?”
“原先没想到”有人拍案道,“学政公议召集权在礼部,藏着这么大的奸计”
“邓素一向见风使舵,做出这样的事也不奇怪,”石庭坚鄙夷道,“可陈相公与他同流合污,就真真令人扼腕叹息了”他神色一凛,沉声道,“好生闹上一闹,明天把这一腔热血洒在朱雀街前,也不枉我等受圣贤多年的教诲了”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众人心潮起伏,纷纷大声响应大宋号称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原先还只是一句虚言,并未落到实处,或者说,所谓士大夫的品阶极高,与州县学廪生的距离太过遥远,唯有汴梁太学士子,方有几分以天下为己任的感觉然而,自从州县各自推举学政,牧守,团练使等地方大员以来,廪生们在政事的地位陡然提高,各地的豪族也都竞相将族中最优秀的子弟送入州县学
州县学廪生中最为耀眼的,并不是读刻苦的,而是能广结人脉以为援手的,尤其是与陈东、吴子龙等清流巨擎的势力拉上关系的读人“以天下为己任”、清浊之辨、正邪之争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