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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时,人已身在赵府之中,没有阴寒刺骨的地牢,也没有勾肠破肚的可怕刑具,在我眼前是一扇淡黄色的梨木蒙纱小门,门上透着温暖灯火的薄纱,还是我去年夏天亲手挑来送他的。? ?
伯鲁……赵鞅为什么要带我来见伯鲁?
我疑惑回头,赵鞅盯着我,愤然道:“当年是老夫灭你族亲,毁你邯郸,可我大儿不曾,我大儿待你诚如赤子,你何故歹毒至斯!”
歹毒至斯?
在赵鞅悲愤的目光下,我愣愣地推开了眼前的房门。
昏黄的房间里,伯鲁仰面躺在床榻上。秋夜微凉,他屋里竟一列摆了三只青铜高炉,炉里烧着木炭,半炉赤红,半炉已成灰烬。炙人的火气闷热难抵,可床榻上的人却还紧紧地裹着一条厚重的灰褐色毛毡,一动不动,犹如一颗巨大的沉睡的茧。
我低唤了一声伯鲁的名字,趴在床榻旁的明夷转过脸来。苍白、憔悴,明夷往日绝美的面庞上没有一丝活气,只一双红肿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化了水般不住地往下淌泪。
“你怎么了?他怎么了?”明夷的模样叫我慌了神,我几步冲到伯鲁榻旁,急问道,“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医尘呢?”我伸手想要掀开伯鲁身上的毛毡,可两只手却虚虚的一点劲儿都使不上来,扯了半天,灰褐色的蚕茧纹丝不动,蚕茧里的人也纹丝不动,“这是怎么了,前几日不还好好的吗?明天,我们就要出去楚国了呀,你们的行囊不都装上车了吗?伯鲁,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我拍着伯鲁的脸,可怕的猜测已经让我浑身抖。
“走……快……”床上的人终于醒了,他想要睁眼,但肿的眼皮只堪堪掀开一道细缝,又紧紧地合上了。“明夷,明夷……”伯鲁颤抖着,他梗起脖子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除了“明夷”二字依稀可辨外,其余的都只是咕咕的闷响。可伯鲁不停,他张着嘴,不停地**着那些旁人听不清,也听不懂的话。
“不要对不起,我不要你的对不起……闭嘴,不要说了,我不要听了!”榻旁痛哭的明夷忽然起身扑上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伯鲁眉头一皱,就真的停了。
明夷收了手,他低头颤抖地捧住伯鲁的脸:“你……你说话啊!”明夷的泪一颗颗,一串串地落在伯鲁的脸上,可伯鲁不动了,他淡青色的眼窝里蓄了一汪他怜惜之人的泪,可他却只能任它们冰冷,满溢,然后滑落。
凄厉的悲鸣声自明夷喉间溢出,他扑上去死死地抓着伯鲁的肩膀。门口呼啦啦冲进来一群人,有人去拉明夷,有人去掐伯鲁,我被人拖着像麻布袋子一般丢到门外。疯了一般的明夷被一群人拽着衣襟,扯着袖子,拎着大腿,又摔又扭地抬出了房门。
眼前生的一切让我不知所措。我在喊,却不知道自己喊的是明夷,还是伯鲁,又或者从始至终我只是随着明夷一同哭号。
“妖人,你不要演了。医尘都已经找到你放在药里的毒物了!”有人踩着我的手,将一只湿漉漉的青铜盆丢在我面前,她说:“卿父,这就是妖人下毒的证据。”
“盆里装的是什么?”赵鞅问。
有巫医将铜盆从我面前端走,半晌回道:“禀家主,是苍耳子。巫士……妖人掩埋的药渣里,每一层都有这毒物。”
苍耳子?药渣里怎么会有苍耳子?!
我惊愕抬头:“不是我。”我是赵稷之女,可我从没有下毒害人!
“替你煮药的婢女都畏罪逃走了,你还敢狡辩!”姮雅瞪着我,蜜色的面庞狰狞可怕。
“四儿!你们把她怎么了?”
“你那婢女替你下毒杀人,今日一早就已经逃走了!”
“逃走?不可能,你休要血口喷人!”
“谁血口喷人了!卿父这几月的药就只有你们两个碰过,如今有药渣为证,你还敢狡辩!要不是大伯试药,体虚毒;要不是国君薨逝,医尘得以出宫;我们一府的人就都叫你们给骗了!你这妖人好恶毒的心肠!”
“禀卿相,亚旅不在府中,只抓到那女婢的儿子。”黑衣侍卫奔到赵鞅身边。
董石!我混沌的神识里骤然劈下一道电光:“你们抓一个小儿做什么?这事与他们府上无干!与四儿无干!”我一把推开姮雅踩在我手上的脚,猛地起身,赵鞅周围的侍卫即刻又来按我。
“阿娘,小阿娘,小阿娘——”漆黑的院外传来董石稚嫩的哭声,我因悲伤而消失了的恐惧在那一声声凄厉的尖叫声中直冲心头:“你们要干什么?!”我厉喝。
姮雅恨道:“你那女婢下毒害人,大伯若有个三长两短,自然是要她的儿子替她抵命!”
“你……他只是个孩子。”我知道姮雅恨我,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今夜她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她一个北方的外族人却好像知晓这纷乱背后所有的秘密。
“他是个孩子,可卿父当年灭邯郸时你仍在母腹,一个女婴且能惹下今日的祸事,更何况一个五岁的男童!大伯就是因为仁孝才遭了今日之难,卿父,你切莫心慈手软……”
“好了!”赵鞅抬手制止了姮雅的话,他转头对院门口的侍卫们喝道:“抓到罪婢格杀勿论!把罪婢的孩子带进来!”
侍卫们握剑飞奔而去,一句“格杀勿论”让我的理智荡然无存,我冲赵鞅大喊道:“是我,都是我一人所为!四儿不知我身世,亦不通药理。赵鞅,你不能